邱长鹤此刻的内心是震惊的，他震惊于平日里习惯了顺从，服从的镇民们居然产生了怀疑。

因为段诚远，亦或是王启仁的几句话？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开始觉得这些镇民们好像不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唯命是从了。

好像再也无法用那些陈旧的规矩和信仰来束缚住他们了。

他视线扫过的每一位镇民，那眼神中都不再是麻木和狂热，而是被一种疑惑所取代。

他们疑惑于邱长鹤所制定的规矩，转而开始思考，开始觉醒了。

邱长鹤来不及思考这是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意志的觉醒，还是真的因为那二人的一番话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他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雨神想要的。

面对无数的质疑他也换了副态度，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摆出那副镇长的架子了。

“镇长！雨神大人一直都庇佑着我们，它真的会让我们杀了同镇的镇民吗！”

邱长鹤这次放下了喇叭，也放下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命令众人的态度。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他扯着嗓子摆摆手，杂乱的镇民们也随之安静下来。

“哎..今晚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对于陈凤霞的处置，的确不该如此严格。我也是因为她的话一时被迷了心智。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推翻了口锅，在这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在镇外心里闹情绪我该是要给予理解的！”

“但雨神大人保佑咱们风调雨顺，保佑咱们平安，无病无灾，粮食丰收，这些大家应该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不该有所质疑的。村子变成了镇子，日子比曾经富足，这些都是真的。粮食收成好，大家能有今天，这全都是托了雨神大人的福。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家散了吧。至于陈凤霞，当年的处置也是重了些，如若你想回镇子中来，我也是欢迎的。”

“...”镇民们先是沉默，随即欢呼起来，连段诚远都有些诧异，随即欣慰的笑了。

“这才是..大家伙认识的那个老村长。对不起了老村长，今晚..得罪了。”

邱长鹤摇摇头：“是我要感谢你啊诚远伯，你的一番话点醒了我，否则差点铸成大错！ 咱们是一个村子过来的，现在是一个镇子的..该是要多些理解包容，雨神大人想来也会的。”

邱长鹤这以退为进的态度，是在王启仁意料之中的。他之所以先前站出来支持段诚远，前文提到过，只是想捅一捅这窗户纸。

借着人命将事态扩大，为的也不过是在这些镇民心里埋下一颗叫做反抗的种子。

人不是傀儡，这个世界也不应该是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个神来决定一切的。他知道..这些镇民会意识到这一点，即使不在今晚，也会在不远的将来。

疯女人陈凤霞没有选择住在镇里，事情闹到如今，她一句话也没再说。当然，也没再发疯。

只是任由段诚远拉着，走出了镇外，回到自己在镇外的草屋中。

至于王启仁他们，镇长也并未怪罪，甚至是淡然一笑拍了拍王启仁的肩膀：“小同志，今晚是我糊涂了。要么说人总是要不断学习呢，我从你们年轻人身上今晚学到了许多啊。”

邱长鹤的话似是意有所指，但从他表情上王启仁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既没有迁怒，也没有恶意，只是那目光深处埋着一抹复杂。

王启仁看不懂，也没时间让他看懂。

齐寅带着巨大的画板从雨神庙屋顶跳下，上面的画作已经完成了，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陈凤霞身上的时候。

当所有人看向画布时只看到在皓月繁星的背景下一座灯火辉煌的小镇屹立于荒野之中，镇民们无一不被刻画在庙宇长街之中，包括了王启仁等人。

每个人脸上挂着笑意，宁静与祥和的感觉呼之欲出，和先前紧张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寅画的当然也并非虚假，毕竟在陈凤霞出现前，街上确实是这样的场景。

但在王启仁的仔细观摩下他发现齐寅也将陈凤霞画了进去，是在镇民角落的位置处，身边还有个身高到她腰部左右的小男孩。

他并未声张，或许其他人也发现了，但大家都未声张此事。

邱长鹤带头鼓起了掌：“齐先生，辛苦了，你的画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就是相机都拍不出这种效果！”

齐寅淡淡一笑：“镇长太客气了，每逢年关都给镇上添幅新作，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了。毕竟在镇子上这两年多一直是白吃白住的。”

“哈哈，落雨镇欢迎所有人的嘛，大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今天镇上来的几个新人你见过了没有啊？我看你也给画进去了。”

邱长鹤装的很是无意，但这却让王启仁和舜他们几人微皱起眉头。

倒是齐寅面不改色保持笑意：“见过了，给每个来此的人留下一部画作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嘛。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可能需要过几天了。”

“哦..见过就好，见过就好啊。那今晚的雨神祭典就到这里，发生了许多事，大家也累了，咱们祭典明天继续，现在各回各家吧。”

在邱长鹤的呼吁下镇上众人散去，又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抬着齐寅的新画作回自己家中。

据说每一年全镇人雨神祭的画作镇长都会收藏在镇上的办事处，这样可以让人随时参观。

今年特意要趁着散场时带回家中，倒也没人提出异议。

舜几人和齐寅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了下，便也各自散去。

齐寅回画舫，舜小队则被小花带回镇招待所，至于刘金山，自然是跟刘阿芳回去。

回到招待所后小花面带歉意看向众人。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今晚的事..也是第一次发生，我们镇上一直是很和谐的..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舜只是摇摇头：“有误会讲开了就好，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小花听后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那就好..嗯..晚安，祝你们都做个好梦，明天见！”

“嗯，明天见。”

看着小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舜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

“明天要去好好问问那个陈凤霞，她今晚说出来的话我听着不像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