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走下了站台,这个站台虽然也叫“立新站”,但它除了一块牌标以外空无一物。路明非没走几步,连站台上的瓷砖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泥土和石头。
路明非掏了掏口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盖来。他大拇指一弹,瓶盖“钉”的一声向上翻起,几个周圈之后落到了地上。
“正面还是反面?”他像是自己在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他。
也是,在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呢。
没有人,只有一条舌头从黑暗中呲溜而出,它卷起了瓶盖,接着又卷起了路明非,某种柔滑的黏液包裹了路明非的身体。
他好像是习惯了这种“包裹”,路明非被舌头卷起的时候,心中油然而生的居然是“熟悉感”。
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襁褓之中,某种最原始、最和谐的液体包裹着他。
等他终于被放在地上、重新站起身的时候,舌头的主人就在他的身前。那是一条漆铁的黑龙,长满了嶙峋凸起的鳞片,它的眼睛是褐棕色,像是一块黄玉。它的舌尖轻轻一弹,那瓶盖应声翻起,又掉落。
“正面还是反面?”路明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瓶盖停下了,是正面。仔细看的话,瓶盖的正面还刻着一只雪山白熊。
黑龙用舌头把瓶盖推到路明非的身前,它凸露在岩石外的龙首摇晃着起舞,它像是在炫耀它投出来的瓶盖是正面。
“投出10万次正面,我就回来了。”
这是他当时跟它说的。每次出门,他都会说:投出10万次正面,我就回来了。
黑龙的舌头卷起,它从黑暗处叮叮咚咚地卷出了一堆瓶盖,这些瓶盖有的刻着雪山白熊,有的刻着几条跑道,各样式的垒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
路明非蹲了下来,他一个一个捡着:“北冰洋、太子乐、健力宝……这么多了。”
它喜欢叮叮咚咚听起来有响的东西,所以他给它带回来过鼓、吉他、陀螺、毽子还有三用机,还有一台电视机。这里条件有限,那台苏联产的Palestra电视机接上了电视线也是一片雪花,但它听雪花声也能听很久。
它最喜欢的还是瓶盖,喜欢跟他猜正面反面的游戏,它好像怎么玩也玩不腻。所以每次他都说“投出10万次正面,我就回来了”。他在外面每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会回来这里,差不多这个时间它就投完了10万次正面。
“今天再教你一个好玩的。”路明非直接坐了下来,他就坐在黑龙的身前。黑龙乖乖地倚倒,它的龙首倚在地上,两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叫作德克萨斯的地方发明的。你要说德克萨斯在哪里,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的背面。”路明非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他说,“这个叫作德克萨斯扑克,也叫德州扑克或者德扑。”
他每次回来都会教它一个好玩的,从踢毽子到打陀螺再到翻瓶盖,这次他要教的是“德州扑克”。
“这个游戏可以最多10个人参加,最少就是两个,今天就是我们两个。”路明非说着,“我手里的扑克一共有52张牌,没有王牌。每个人分两张牌作为‘底牌’,你看现在我发了四张牌,我们都有两张,这两张牌现在还是盖着的,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
接着,我会陆续发出五张朝上发出的牌,这些牌叫作‘公共牌’,就是你和我都能用的牌。对了,现在我的身份是‘荷官’。我的一个身份是‘荷官’,另一个身份是玩游戏的玩家。
现在,我跟你都有两张面朝下的底牌,还有五张谁都可以用的公共牌。我先来讲一下,最终我们是要拿两张底牌和五张公共牌凑成五张最大的成牌,然后和其他人比大小。这里面的牌型一共有10种,从大到小分别是皇家同花顺、同花顺、四条、葫芦、同花、顺子、三条、两对、对子,最小的是高牌……”
路明非非常仔细地讲完了德扑的规则,德扑并不复杂,一个十岁的小孩你教他两遍他就能学会,所以路明非认认真真地教了两遍。
“好,我们来玩一把。这一把我是荷官。”
路明非重新开始洗牌发牌,他在自己和黑龙的面前都发了两张盖着的底牌,接着又放出了五张公共牌。
“现在可以查看自己的底牌。”路明非非常娴熟地像那些荷官一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黑龙伸出了它的前掌,它的龙爪像是一把尖刀闪着寒芒,它小心翼翼地挑起了那两张底牌,然后簌地往上丢起。两张牌在空中哗啦啦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雨。
那是一张红桃J和一张红桃A,落在地上的时候是正面。
黑龙的寒芒在空中来回闪烁,那是黑龙在得意地摇着它的手掌。
它把手指推到路明非的身前,它推了推路明非身前的那两张底牌,然后做出了一个向上高抛的动作。
它的意思好像是“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