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殿内,明烛高烧,香气熏蒸。
乞伏琼华斜倚在榻前,眉目间掩不住的忧虑。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本宫听闻,王后的寝宫之内,非但未见一位管事的内侍,反而,还有好些个男子出入,这成何体统啊?”
沮渠牧犍刚处理完政事,便被乞伏琼华的宫女,请到了永福殿。
名义上是用晚膳。
沮渠牧犍心知,不会如此简单。从血缘上说,乞伏琼华是他生母的妹妹,是她的小姨。同时,乞伏琼华对他还有养育之恩。
但他对乞伏琼华,只是抱有一丝敬畏而已,远不如他对秃发太妃,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男子?”沮渠牧犍不以为然,“太妃说的是那些侍卫、厨子,和侍御师么?”
“是啊,这些不都是男人?完完整整的男人!我的儿,你也不防一防?”
沮渠牧犍无奈道:“太妃,这些人都是王后从平城带过来的人,是她的随扈,孤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都撵出去?”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王后是何等人物,这些男子纵然有什么心思,也吸引不了王后吧?”
“那可不一定。”乞伏琼华撇撇嘴。
沮渠牧犍定睛看她:“太妃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本宫听说,公主昨夜发热时,那个姓李的侍御师,直接就冲进去了,公主都衣衫不整的……”
沮渠牧犍打断她:“且慢,太妃这是听谁说的?”
“这个么,暂时也不便与大王说起。总之,大王若不信,可私下问德音殿的人。王后问那个姓李的,有什么法子可以能散热,那贼子说,他可以去冰天雪地里躺一躺,而后再来抱着公主降温。啧啧啧,这话说得……也不害臊!”
沮渠牧犍面色一寒:“果有此事?”
“当然,母妃什么时候管你王后的闲事了?实实是看不下去了!”
沮渠牧犍一手扣在脑上,只觉头大如斗。
事实上,乞伏琼华最爱管闲事。
自从他偶尔一次整宿住在德音殿,翌日秃发太妃便把他请到跟前,说了好大一篇话。
这之后,沮渠牧犍再不敢如此,每次与拓跋月敦伦之后,便匆忙离去。
起初,他只道是彤史沙灵多言,如今想来,乞伏琼华竟然还在德音殿布设了眼线。
沮渠牧犍心下不悦。
纵然要布设眼线,也不该出自乞伏琼华。否则,成何体统?
不过,方才她所言是否属实呢?
沮渠牧犍忖了忖,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多谢太妃关心。此事我自会找人去问。”
“唉,你不怪母妃多事便好,”乞伏琼华一脸忧色,“这王后年轻貌美,她那些个侍卫啊,侍御师啊,也生得俊俏,天天厮混一处,容易招人话柄。”
乞伏琼华说得难听,沮渠牧犍也皱紧了眉头。
霎时间,他蓦地想起,有一次他在德音殿踹了守门的内侍,李云洲从旁路过,向他行礼之时。这人,确如太妃所言,生得俊俏。
尤其是那剑眉星目,涵着一股少年意气。
沮渠牧犍也回想起,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滋味。尽管,那时,李云洲说:“我等一直在翠华楼居住,至于望舒阁那边,是不能随便去的,除非王后传唤。”
沮渠牧犍牙关紧咬,不置一词。
乞伏琼华仍然喋喋不休:“大王为了迎亲,把王后休了,把后宫遣散了,但王后却带着一帮男男女女,旁若无人地住进来。这不合规矩。该有的秩序,还得有。不然,有朝一日,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伤了王族根本。”
因为胡叟一事,沮渠牧犍本就恼怒,此时被念叨得更是心烦意乱,不禁暴喝一声:“够了!”
乞伏琼华怔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永福殿中伺候的宫女内侍,也悄然跪下,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沮渠牧犍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殿中诸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一语。
良久,沮渠牧犍才压住怒火,上前微微躬身:“太妃,孤……方才冒犯了。政事冗杂,孤有些烦闷……”
乞伏琼华抽抽鼻子,泪水潸然,背过身去不睬他。
沮渠牧犍只得去劝:“莫要与孤赌气了!太妃,母妃!”
这声“母妃”显然管了用。
乞伏琼华回转身来,破涕为笑:“你还记得我是你母妃啊!”
“养育之恩,一日不敢忘。”
乞伏琼华颔首:“记得便好。”
沮渠牧犍心思一转,凑近了些,低声问:“孤知道母妃是为儿子好,可母妃空口无凭,儿子怎敢轻信?您也知,她毕竟是大魏公主。”
“她算什么大魏公主!”乞伏琼华嗤笑道,“我与大王所言之事,你是真没放在心上?”
沮渠牧犍沉吟道:“这个……儿子以为,这不重要。”
“那么,本宫再与你说一事。我们的人,刚从平城那边传话回来,你这大魏公主,曾经在霍家村住了很多年,有一个姓李的人家,时常给她,和一个老女人送米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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