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喜欢这样被戳穿,瞥了我一眼,说:“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怎样?”
“这是两回事。”他说:“我在跟你说正事,希望你别像个怨妇。”
我没说话。
他顿了顿,又说:“你是他女儿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到今天就不会显得突兀。珊珊每天都在你爸爸身边,不仅受传闻影响,也会受他一些言谈举止的影响,内心肯定非常在意。她的教养比你爸爸的任何孩子都好,却对念念说出那种刻薄的话,可见她内心已经痛苦到了一定程度。而且她现在的地位也十分尴尬,所有人都知道,有资格与你争的只有她,而她与他们的情感和利益无疑都比你更靠近,帮她说话,就是等于帮他们自己,而即便这样败了,引起了你爸爸或者你的反感,珊珊也必须挡在前面。所以,她今天选择不来,是最明智的决定。”他说:“因为她知道,即便她不来,他们一样会打着她的旗号跟你斗,斗得赢她占大头,斗不赢她来了只会更麻烦。最重要的是,她了解你爸爸,知道自己有几分胜算。”
我说:“这点苏益名跟我说过了。”只是没有繁音说得这么细。
“我知道,但我想说得是,你爸爸之所以这样安排继承,就是因为了解她,要堵她的嘴巴。”繁音说:“我今天留下的,是几个关系与苏家最远,最顽固不化,但同时也最蠢的。无非是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剩下的,也大都不乐意看到这个结局,但他们的愤怒会被分流到珊珊身上。因为文件的确是这么写的,如果珊珊来了,他们人人有份,珊珊没来,导致全都给了你。而大部分人都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来。”
这样的话……
我问:“他怎么知道珊珊一定不来?仅凭了解么?如果她来了呢?”
繁音便笑了,伸手捏住我的后颈,用手指挠痒痒似的挠我的脖子,问:“你不是不在乎财产么?”
我没说话,他便说:“她来就来了,你爸爸的钱,他爱怎么分就怎么分,谁能拦他?”
“因为他一直说会把钱给我,叫我别跟你离婚,如果我知道他把一大半给了别人,我会觉得自己被骗了,不公平。”
他又笑,“可他没用刀逼着你,对不对?你想离自己完全可以。”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说服了,又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愿意让我提这个话题,可是我希望你认真讨论,而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你。你是个寻常人,你有犯错的时候,你爸爸也是。”
怎么又扯到了这里?
我知道他又在试图让我去看我养父,心里觉得很烦,便说:“你刚刚说好不说这件事了。”
他舔了舔嘴唇,没说话。
我把残余的口红清理干净,照着镜子又涂上。因为我的技术不够好,因此比一开始有了些瑕疵,我知道这种程度的不完美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心里却还是在意得不行。
可我也知道越修补越糟糕,最终放下了口红,说:“繁音。”
他没吭声,我没有看他的表情,害怕他在笑,“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真的别再跟我说这个话题。”
还是没听到他说话,我继续说:“上次我跟他通过电话,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直到最后几分钟,才敷衍一样地对我说他也照顾过我,他知道我到底在意什么,但他就是不想给我。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你也知道我要什么,就像之前我让你吃药,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肯。每当你们伤害了别人,只要有合理的理由,就不会觉得抱歉,用你们不能完美来遮掩,强迫我原谅你们。”
“灵灵……”我知道他特别烦我的这些话,他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我也在改变,你能不能不要给我下判决。”
“杀人犯杀人之后,也会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地说他知道错了,可他怕的并不是错,他怕的是被惩罚。”我说:“我一直体谅你,原谅你,但你直到我死心才改变,我知道你也只是怕惩罚。我养父也是。”
他不说话了。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些,因为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啰嗦,很怨妇。”我说:“所以我最后强调一次,我不想去见他,如果他醒了,说如果我不见他,就要把钱要回去,那我就还给他。”
他放在我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拿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问:“那我呢?”他的语气有点伤感。
我没说话。
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曾了解我。但这不是他的错,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他跟我养父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也伤害我最多的两个男人,我从不舍得离开他们,我甚至不敢去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坚决地、固执地、偏执地要求离开他们。
终于到了医院,幸好,在最后这一小段路里,繁音没有再啰嗦。
我养父的病房在最近这栋建筑,我们直接绕过去,到后面去看怜茵。
来得正巧,她刚醒,正哇哇大哭。繁音先伸手想抱她,她却哭得更凶,她这么小,却已经能记住了,看繁音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我随后便伸手抱住她,她便把小脸埋进我怀里,哭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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