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朱高炽一愣,就看到说话的正是殿下唯一看完笔记,还未发言的金幼孜。
“金爱卿有何事要奏?”
朱高炽眼看金幼孜面色郑重,连忙开口问道。
金孜定了定心神,随后问道:“陛下,微臣请问,您当真是要推行林先生这讲课笔记中的对外战略政策吗?”
“……”
问题一出,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朱高炽完全被金幼孜的这一问,给说愣住了。
别说是他这个皇帝了,殿下其余几人同样也是惊疑不定。
因为在他们看来,林煜的讲课笔记几乎已经是把话都说明白了,还通过当下大明与外藩势力的局势,逐帧分析论证了大明未来的处境。
而且,不论海权论、陆权论,还是世界岛理论,大使馆、领事馆和三环外交制度,都能与前面的改革政策前后呼应。
饶是杨士奇、夏原吉也都服气了,赞同林煜的这些改革方案。
能不赞同吗?
这好歹也是后世那些列强大国用过的手段,陆权论不仅在汉唐、蒙古帝国的手上短暂实现过,还在苏联这个庞然大物的国家机器上,得到了进一步的升级。
有了火车、铁路的苏联,基本补齐了陆权论的最后一块短板。
说句不好听的,苏联在陆权论的基础上,的确做到了称霸欧亚大陆。
搞得白头鹰和兔子这两个敌人,也暂时迎来了一段蜜月期,相互援助对抗苏联的扩张。
说起来,铁路可不仅是能够制霸世界岛,缩短南北两京的陆运成本而已。
杨士奇作为内阁首辅,总揽全局,很快就从中联想到,这铁路与蒸汽铁马(火车),能不能应用到西南……
可以说,上到朱高炽这个皇帝,下到杨士奇这几位重臣,全都对林煜的对外战略改革,以及尚未问世的蒸汽铁马、铁路寄予了厚望。
但现在……
金幼孜居然在问皇帝,是不是真的要推行这些政策?
朱高炽缓过神来,没有立刻动怒,而是颇为疑虑地问道:“金爱卿可是觉得这其中有何隐患,现在只是朕与卿等的私下会议,不必太过拘束,但说无妨!”
确实,正常情况下金幼孜不会这么说,肯定是察觉出了什么隐患。
了解金幼孜为人的杨士奇几人,也很快想明了关键。
金幼孜倒也没有扭捏,直接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林先生的讲课笔记,所记述的这些改革政策都是好政策,可令我大明富国强兵,制霸天下!”
“但是……”
“不论陆权论、世界岛,还是海权论,它们都是基于一个共通点。”
“而这个共通点,对我大明却是万般不利!”
朱高炽更疑惑了:“什么共通点?”
金幼孜口中轻吐:“浑天说。”
浑天说!
这三个字一出口,殿中君臣顿时仿若醍醐灌顶。
朱高炽总算知道金幼孜想说什么了。
“浑天说”直白来说,可能不理解的人都听不太懂,那就换个通俗点的讲法——地圆说。
“浑天说”算是“盖天说”的进阶版本,比“盖天说”还要更为的激进。
最早起源可能是战国时期,屈原的《天问》:“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这里的“圜”有的注家认为就是天球的意思。
到了西汉末年,扬雄(也说杨雄)首次提出了“浑天”的概念,他在《法言·重黎》里说:“或问浑天。曰:落下闳营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
这里的“浑天”就是指代浑天仪,也有浑仪的意思。
而后,一直到了东汉的天文学家张衡,才终于结合前人的观点理论,总结出了“浑天说”。
在《张衡浑仪注》中就有专门记载说明:“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张衡认为世人所认知的天,既不是“方天说”的天圆如斗笠,也不是“盖天说”的就是一个盖下来的半球形,而是一整个圆球,大地就在其中,就如鸡蛋黄在鸡蛋内部一样。
而且,“浑天说”真正牛逼的地方,不是提出了“地圆”的理论,而是其认为“鸡蛋天球”不是宇宙的界限,“天球”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世界。
“过此而往者,未之或知也。未之或知者,宇宙之谓也。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张衡着《灵宪》
但“浑天说”厉害归厉害,它的发展却不是很顺利。
原因就在于,“浑天说”不符合政治正确,它认为大地是圆的,那作为皇权根基的“受命于天”就站不住脚了。
为了皇权的正统合法性,“浑天说”注定难以有所发展,只能被历代王朝所打压,就连退一步的“盖天说”都难上桌吃饭,更何况“浑天说”。
金幼孜这时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来,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问题老早就暴露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有海外的巨大利益顶在最前面,再加上出海征伐得不算太远,对政治正确的“方天说”和私下补充的“盖天说”并不算太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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