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账本?怎么可能?”
周洪漠的一句话让蔡象枢都不敢相信:“杨仁清就算让你修堤,也不可能让你见到账本吧?他防着你还来不及,怎会做出此等蠢事。”
“准确地说是我有一份宁晋县修堤的账本。”
周洪漠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得意:“当然不是杨仁清给我的,而是我趁他们不备,偷偷誊抄了一份。”
“东西呢?在哪?不会藏在家里吧?”
蔡象枢露出一抹担心:“这么大的洪水,泡烂了怎么办?现在这份账本可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啊。”
“当然不会,我哪儿会那么笨。”
周洪漠笑了笑:“藏在家里别说洪水了,杨仁清突然派人搜查怎么办?
我把账本用黄油纸包着,卖在村东头一棵大树底下了,那儿地势高,不会被水淹。”
“还是周兄聪明啊。”
蔡象枢顾不得身体上的疲惫,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吧,赶紧去看看!”
……
三人出现在了周洪漠的家里,桌上放着刚刚从树底下挖出来的账本,完好无损。
周洪漠的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农户的样子,除了最简单的桌椅板凳床铺,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张绥澜江两岸的地图以及笔墨纸砚这些文人物件。
洪水刚退去没多久,家中虽然已经打扫了一遍,但墙角处还是有些淤积的泥水灰尘,纸窗也被冲烂了没来得及修补。
天色漆黑一片,昏暗的房屋中点起了一盏油灯,烛光摇曳,为屋中提供了仅有的光亮。
沈儒与蔡象枢凑在灯光下看着账本,周洪漠则轻声说着一些要紧的账目:
“宁晋县修堤两年,总计花销四十四万两白银,其中大头开支主要有两方面,第一是征召民夫需要付的工钱以及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第二就是修筑江堤用到的石材、木材等物料。”
“兴修水利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以理解。”
沈儒仅仅看了几眼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但宁晋县前后征召了三万余民夫是不是太多了?全县人口总计只有十几万,减去老弱病残幼、减去那些乡绅富豪,全县的青壮人口差不多也就这个数,总不能把所有青壮劳力都拉过来修江堤吧?
地不种了?日子不过了?
简直离谱!”
“老大人果然慧眼啊。”
周洪漠平静地说道:“这个数字确实是作假,每个村征召的民夫我都统计过,整个宁晋县实际参与修堤的人数绝不超过五千,此事很好查,找各村的里长统计一下人数一目了然。
其次就是开支,按照账目记载,有二十万两银子花在了民夫身上,平均每个人需要耗费官府七两白银。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一个青壮男子辛辛苦苦地修堤两年,最多能拿到三四两银子,我走访过上百人,得出来的都是这个数。
别忘了,还有一部分人是这两年该轮上的徭役,他们是不拿工钱的,甚至连饭食都要自带。
两位大人可以想象,光是民夫人力这一块就有多少银子被贪掉了。”
“这心也太黑了。”
蔡象枢气愤不已:“人数造假、工钱账册虚报,只能是能下手贪污的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实在可恶!”
“何止啊~”
周洪漠苦笑一声:
“为修堤提供石块、木材的采石场掌柜的就是杨仁清、蒋建指定的亲信,看起来石块木材多少数量,按照市价购买,实际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物料我是一个也没看到。
蔡大人在江堤边看到很多地上填埋的是小块碎石,那都是附近村民自己开凿出来的,压根不是官府买的,因为百姓们不忍心看到江堤被修成这般模样。
其中涉及了太多的利益输送,四十多万两白银最起码有八成九成被贪墨了,真正用到修堤上的银子微乎其微。
我可以这么说,光是流进宁晋县令蒋建一人口袋里的银子就有上万两,贪污之巨超乎想象!”
“触目惊心、痛心疾首啊!”
蔡象枢气得咬牙切齿:“光凭这本账册就能证明工部在修堤过程中数字造假、虚报人数、贪墨库银!
周兄,你这本账册真的是及时雨啊,为我们严查修堤贪腐案打开了缺口!”
“没错。”
沈儒应声道: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本账册毕竟是誊抄的,没有盖上官府的印信,咱们凭这个账册抓人怕是会遇到极强的阻力,陛下面前也站不住脚。
最好是能让蒋建先认罪,承认这本账册的真实性。”
“此事太简单了。”
周洪漠冷笑一声:
“蒋建此人很贪,但胆子又很小,经不住查的,随便诈他一下就会招供。宁晋县城没有被洪水淹没,他手里盖着官府印信的账本怎么可能被冲毁?只不过被他藏起来了,不敢拿出来罢了。
还有为修堤提供物料的石商,区区一介商贾,抓起来打一顿自然该招的招该说的说,谁敢欺瞒半句?
先让他们两招供,再拿到真的账本,顺藤摸瓜,就能揪出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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