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内。
梁广持矛半蹲,紧盯十丈开外,那头徘徊不停的雌虎!
雌虎显得愈发焦躁,腹下已是一片殷红,似乎受伤不轻。
它一双吊睛呈现猩红色,口鼻滴血,硕大虎头低垂着,虎嘴里滴落口涎混合鲜血,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啸。
梁广一眼便认出,这便是此前袭击苻融的那头猛虎!
此前被他一矛杆砸中虎头,身子挨了几处刀枪,已是受伤不轻。
方才又被张蚝戳破肚皮,行走时身子明显有些僵硬,行动减缓了不少。
即便如此,虎威犹在!
且不知为何,雌虎似乎对王镇恶格外感兴趣,不停地试图靠近战车。
无论梁广怎么驱赶,雌虎都不肯离去。
它似乎也认出梁广,不太敢轻易扑上前,绕着战车逡巡不进。
“兄长当心!这畜生发狂啦!不好对付呀!”
王镇恶趴在战车下,扯着脖子喊叫。
“闭嘴!”
梁广扭头没好气地喝道。
王镇恶讪笑,也知是自己惹祸,才连累兄长下场救他。
“嗷嗷~”
战车下突然传出两声小兽嗷叫,声音像是没断奶的狗崽。
梁广大惊,莫不是王镇恶这厮......
来不及细想,雌虎闻声而动,前冲几步一跃扑向战车,虎掌拍击车舆,战车剧烈摇晃,外侧栏杆断裂,虎爪猛抓留下一道道深深爪痕!
王镇恶缩在车下大呼救命!
梁广蹬跨几步抡起铁矛狠狠劈下,雌虎一跃躲开,铁矛砸中战车,嘭地声,战车骨轴断裂,彻底散架!
王镇恶抱着头,被碎裂的车身压住,慌张地大呼小叫!
雌虎扭头向梁广扑来!
一张喷涌腥臭气的血盆大口,一双露出锋利爪牙的虎爪,从半空向他压来!
梁广横档铁矛卡住虎嘴,顺势往后仰倒,脊背摔地,猛虎口涎几乎就要滴落脸上!
他伸腿猛地往雌虎腹部受伤处狠蹬一脚!
雌虎背部重重砸地,一扭身四掌一撑站了起来,后腿却有些发软,肋下两侧剧烈起伏着!
有鲜血从猛虎谷道流出,虎尾下一片殷红!
方才那一脚力道十足,显然让其腑脏受伤!
梁广蹲伏在地,微微有些气喘,对付这畜生,可比杀人难多了!
殊不知,方才他和雌虎这一番搏杀,已经引来坡上众卿瞩目!
那险象环生的几次较量,使得公卿们惊呼连连!
方才不看好他能够搏杀猛虎的,此刻却已是舍不得挪开目光。
太子苻宏满脸惊讶:“此人看着年纪尚轻,竟有一身堪比苻登、张蚝的无双勇力!”
太子左卫率石越笑道:“殿下忘了,此人便是崩折梁国儿胳膊的勇士!”
苻宏怔了怔,恍然想起什么,目光向一众公卿眷属望去,仔细在一人脸上看了会,轻笑起来:
“难怪梁闰脸色难看,此人之前,不正是他梁氏僮奴?”
石越哂笑一声,没再说话。
他族中若有此等勇士,别说让其做个部曲,就是赐姓录入谱牒,从此做同族子弟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抚军大将军苻方啧啧称奇,一旁的高邑侯苻亮也心中骇然。
没想到一个小小参军,竟有此等勇力?
屯骑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藏龙卧虎了?
做参军的标准,有那么高吗?
一众公卿不时响起惊呼称赞,纷纷打听这是哪家子弟,又或是个从庶民里简拔出的猛士?
连带着慕容越也备受夸赞,称他知人善用,不拘家世门第重用人才!
慕容垂神情淡然,此前在林子里和梁广交过手,他就知此子之勇天下罕见。
搏杀一头受伤猛虎,想来不在话下。
余光瞟了眼苻融,慕容垂心中冷笑,阳平公用此等猛士来刺杀自己,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慕容德、慕容宝、慕容麟等人看得心惊肉跳,能够从此人手下活命,也算他们的造化。
姚苌姚兴也面露骇然,单独搏杀猛虎,换梁国儿下场,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姚苌看了眼聚精会神的梁云,心里竟对他生出浓浓嫉妒!
如此猛士,为何不生在姚氏?
更可气的是,他梁氏对此等猛士,竟然不懂得加以善待?
真是暴殄天物啊~
苻融看了眼苻坚,见陛下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梁广和那头雌虎吸引,看得目不转睛,不由暗笑。
后宫女眷里,慕容娥英眼眸不眨,紧盯着围场东边。
周围不时响起的阵阵惊呼,也让她跟着提心吊胆。
那小奴独自对战猛虎,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若是那杆铁矛用来杀自己,只怕一戳就完事了......
慕容娥英抿着唇,胡思乱想让她心里多了些惧意......
张蚝和苻登联手搏杀雄虎,战斗已近尾声。
二将用了取巧之法,张蚝用绳索套住虎头,一端绑住重石,极大限制雄虎行动,消耗其体力,趁机一枪刺瞎虎眼,苻登跟上一戟刺入虎颈!
如此,便较为轻松地杀死雄虎。
再一次体现出两大猛将的非凡勇武,引来士伍们阵阵欢呼。
只是场面少了些惊心动魄的刺激,坡上公卿们反应不是太热烈。
张蚝要去帮梁广击杀雌虎,被苻登拦住:“不忙!且看这小子还有何手段!”
张蚝急了:“南康公有所不知,去晚了,这猎虎之功,就要被那小子独占啦!”
苻登哈哈一笑:“跟个少郎抢功,羞不羞?”
张蚝却不管这些,拎起短枪就往东边赶。
同一时刻,梁广在围场内狂奔起来,矛杆拖在身后,雌虎紧追不舍!
坡上连声惊呼,四周将士也为他捏了把汗!
“嗷~”
眼看就要追上,雌虎咆哮扑来,梁广纵步一跃,而后扭腰回身刺矛!
铁矛从他掌中笔直刺出,矛刃如毒蛇吐信,猛地刺入虎嘴,矛头深深捅入雌虎体内!
嘭一声闷响,雌虎摔落在地,拼命挣扎扭动,虎嘴里鲜血喷涌!
梁广握紧矛杆将雌虎钉死在地,大半截铁矛没入雌虎体内!
很快,雌虎抽搐着,虎嘴里涌出的血漂没枯黄草地,蔓延到他脚边!
噗嗤拔出沾满血污的铁矛,留下一具温热虎尸!
梁广长舒口气,浑身有种虚脱感。
战场上冲杀十个来回,也不如杀一头虎来的累......
“兄长神威!盖世无双!”
王镇恶发出生平最响亮的呼吼声,撒腿冲到跟前,兴奋得手舞足蹈。
梁广夺过他怀中包袱,里面果然有一只幼虎,才刚睁眼不久,饿得直叫唤。
难怪那雌雄猛虎紧盯他不放!
这小子竟掏了虎窝!
李方、邓兴、慕容越一干屯骑营将士赶来道贺。
杨定也在其中,望着躺倒在血泊之中的猛虎,心里既佩服又有些不忿。
这梁广射艺超绝,更兼一身盖世勇力,却偏又是低贱僮奴子出身。
他们这些世代酋豪子弟,抛开家世门第,与此人一比,竟有些黯淡无光。
张蚝赶来,围着虎尸绕了一圈,大笑道:“方才我和文高将军打赌,说你一定能杀得了这虎!
这不,被我说中了!”
苻登笑骂:“我怎么记得,张将军是想赶来抢功,多占一份猎虎功劳!”
张蚝打着哈哈,直摇头:“我岂是这般没脸皮之人!”
王显上前:“诸位,请在此等候陛下传召,无关之人,可先行撤离!
王镇恶,把你手中幼虎还回来,此乃兽苑所养,归天子所有!”
王镇恶试图诡辩一番,不愿交出幼虎,王显直接令人抢走。
慕容越带着李方等屯骑营将士撤走,梁广和张蚝、苻登等候在坡下。
顺着草坡向上望去,那顶青盖伞似乎离他又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