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随众人跑出林子,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天穹昏黑,如泼了墨一般!
黑云仿佛絮团,压在高天上凝滞不动!
飓风卷带黄沙,从东南方向涌来!
风势急劲,林子外围树木哗啦啦作响,一片林木枝头被深深压弯!
风沙袭来,刮在脸上竟能感觉到砂砾摩擦脸皮的疼痛感!
南边,西苑狩场方向,原本是一片地势起伏、漫无边际的广阔草场。
此时望去,狩场内风沙灌涌,沙尘遮天蔽日!
一道黑气沿着东南风势袭来的地方,向着西苑方向延伸,挂在半空形如长堤!
那是沙暴汇聚最为浓郁之处!
众人惊呼不止,梁广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天象!
从听到中军警讯到撤出林子,不过短短片刻,天象已突变成这般吞天噬地的末世景象!
“快!随我赶回行在所,护卫陛下御前!”
张蚝怒吼,夺过本部兵卒手中缰绳,跨上马就往狩场冲!
毛盛也二话不说,紧追张蚝而去。
黑旗部猎手兵卒二十余人打马跟上。
“阳平公、左仆射还在沙暴里边呢!”
李方抬手遮挡风沙,一张胡茬脸被狂风吹起褶子,大声嘶吼着,一张嘴便灌了一嘴沙!
“兄长!护卫陛下要紧!”
王镇恶也大声喊叫,说完话便呸呸吐嘴里的沙子
梁广从屯骑营留守兵卒手中接过铁矛,抓住大黑马鞍桥一跃而上!
对于他和李方、邓兴三人而言,前程富贵皆系于苻融、权翼二人身上!
他人死活可以不管,可这二位决不能有事!
否则这数月辛苦岂不白费?
“掩上口鼻,随我赶回行在所!都跟紧些,万一走丢,先顾好自己!”
梁广用兜布蒙住口鼻,双脚猛叩鞍毡,大黑马撒腿狂奔起来!
四人带着数名屯骑营兵卒往南赶去,身影很快吞没在沙暴之中!
片刻后,慕容垂四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林子,望着眼前昏天黑地的景象,同样心惊胆战。
慕容德道:“风沙骤急,陛下身边定然一片混乱,此时不宜再往!”
慕容宝瘫坐在地,一条腿被血浸透,面色阵阵苍白,好在包扎及时,命算是保住了。
慕容垂凝视着狩场方向,有些犹疑不定。
慕容麟喊道:“叔父说得对!阿父,这风沙来得蹊跷,恐怕是不祥之兆!
若是天公降怒惩治苻氏,我们又何必多管?
苻融有失,苻氏失一梁柱,我慕容氏少一强敌!
陛下有失......嘿嘿,大秦天崩地裂,我慕容氏的机会便来了!”
慕容垂目色闪烁不停,“暂避风势,等沙暴退走再说!”
慕容德、慕容麟相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他们真怕慕容垂为了报答苻坚那一点收留之恩,就当真要为苻秦尽忠效死!
堂堂大燕皇裔,岂能永世屈居氐人之下!
~~~
进入沙暴中心,天地是昏黄色,风沙急掠,发出尖利风啸!
梁广叮嘱李方三人不要落单,起初四人还能勉强聚拢,可越往南走,越靠近土台附近行在所,沙暴肆虐愈发猛烈!
等回过头一看,哪里还有三人身影!
周遭数丈范围,只有他和大黑马。
再远的地方,已是黄沙漫漫根本看不清!
梁广也给大黑马蒙上口鼻,顶着风势缓慢前行。
枯黄草地不时吹落旗帜,偶尔能遇见趴在地上抱头躲避风沙的兵卒。
视线受阻处,偶有人影从黄沙中一闪而过。
抬眼不见天,只有漫漫风沙,耳边除了风声号怒,听不到其他声音。
辨不清方位,只能埋头尽力往一个方向走。
前方有人影晃动,像是在打斗,梁广急忙催马快走几步。
有一人手持仪剑,被人一脚踹翻,慌张往后爬,头上发冠早已掉落,浑身脏兮,很是狼狈。
“韦洵?”
梁广认出那倒地之人,急忙提矛跃下马冲上前!
与韦洵交手之人见了他,拎刀凶狠扑来!
梁广蛇矛一扫,不等他举刀近前,锋锐矛刃已割断其脖颈,倒地气绝!
“梁君!”
韦洵见是他,喜极而泣,竟有些热泪盈眶。
梁广拉他起身:“出了何事?此人又是谁?怎会杀你?”
韦洵勉强镇定心神,哭丧脸道:“我也不知啊~突然一阵狂风刮来风沙,整个西苑笼罩沙暴,天昏地暗人畜不分!
不知谁人高喊‘山君吃人’,众将忙着护卫陛下,军心恐慌无人约束,一下子全都乱了!
我与梁氏部曲走散,遇见此人,突然举刀就要杀我......”
梁广检查尸体,此人未着甲,穿着西苑奴仆短褐,脸上涂得花花绿绿,不像是军中士伍。
“上马,先随我走!”梁广拽他上马。
地上旗帜军械越来越多,想来愈发靠近方才陛下点将土台。
“山君吃人啦!山君吃人啦!”
周遭风沙似乎小了些,却也愈发混乱,有披甲兵卒满面恐慌,四处逃窜,嘴里大呼小叫。
大黑马跨过几具残尸,梁广低头一看,触目惊心!
有的脑袋脖颈被咬烂,有的胸腹部被啃噬大半,露出白骨腑脏,满地碎肉血浆,一副猛兽肆虐留下的惨烈场面!
韦洵面色发白,本就紧张惶恐,见此情形更是腹中一阵翻涌干呕。
“嗷!~”
一声咆哮瞬间压过风吼声,从西边黄沙弥漫处传来!
大黑马惨嘶一声往后退,四蹄都有些打摆子,明显是受到惊吓!
梁广大咳,难道真有猛虎噬人?!
韦洵说话声都在打颤:“莫非是兽苑里那两头寅虎?”
此前,梁广也听说西苑兽苑内,有两头凶悍猛虎,还是几年前从首阳山中捕获。
为了饲养猛虎,可没少死人。
可关在铁笼里的猛虎,怎会逃到这狩场内伤人?
莫非......有人故意放虎出笼?
梁广也后脊发凉,急忙催促大黑马沿反方向跑,避开那虎啸声传来的地方!
领军将军苟池,率兵护送一群公卿重臣往西苑营垒方向撤离,梁广让韦洵下马,随公卿们一同撤走。
韦洵千恩万谢而去。
苟池带走的只是一部分百官,连他都不知道陛下、阳平公、权翼和其余王公贵戚如今身在何处。
沙暴仍在肆虐,梁广只能估摸着方向,顶着风沙艰难前行。
忽地,一辆马车从旁冲出,梁广急忙勒马避让。
那拉车的马匹受到惊吓,马车失去控制,左突右奔胡乱冲撞!
马车内传来女子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