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丹从小便是杨元魁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说是出身武镖局,但因为有个不成器的父亲杨延赞顶着,非但没有被寄予厚望,反倒是十分的放任自由。
就连因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武留下的老茧,都是被那除了学武不成的其余都有兴致涉猎的老爹,从《香乘》中学得一篇出自真腊的“涂肌拂手香”的香方给滋润消除了。
拂手香名贵得很,是自家院中产的槐花蜜加檀香辅以龙脑煮水焙干,研磨成粉,使用时用少量清水调和,敷于手上,滋润肌肤,时时留香。
故而习武多年的杨宝丹却依旧拥有一双纤纤玉手,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别说是杀人,就是连杀鸡都没杀过。
倒是见过不少次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景象,杨氏镖局好歹是拖家带口近百号人,逢年过节或是走镖顺利归来,总是能看到那些趟子手杀猪宰羊。
杨宝丹每每听到那些肉畜死前的哀嚎,总是于心不忍,就躲得远远的,有一次从来远离庖厨的父亲路过发现了她,见其蔫了吧唧的样子,便是起了说教的念头,说这是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可向来好吃的杨宝丹却是达不到这种觉悟,只是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我会记得你的,我一定好好吃,你安心地去吧。
杨延赞闻言笑了,摸摸她的脑袋,“我的傻闺女哟……”
杨宝丹其实素爱垂钓,她却从不觉得上钩的鱼儿可怜,大概是鱼儿不会哀鸣吧,虽然小鱼多数是放归江河,但大鱼却是不会放过,尤其是那大螺蛳青,难免要被暴晒成为鱼干,那颜色黄嫩、形状如心的鱼惊石也要撬下,干后硬如石,晶莹剔透,翠如玉。
杨宝丹手上就戴着一块自己钓起的青鱼的鱼惊石,据说能避邪、防惊、纳福的,杨宝丹戴着它却只是为了炫耀,那是她最为辉煌的战果。
杨宝丹自然不信其有什么神异之效,说句难听话,人把鱼钓起来,杀了,刮鳞剖肉,撬开鱼骨,却指望这块鱼骨可以保佑佩戴者,是不是太过痴人说梦了?
儒家圣人尚且以直报怨,那青鱼如何能以德报怨?
杨宝丹一直喜欢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性格善良,记得父亲和她说过,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不知者饮下,无关善恶,不增因果,而知之者却要怀有慈悲之心,念净水咒超度水中小虫,如此才能喝水。
杨宝丹当时大惊,问道:“我现在知道了,那我以后喝水岂不是要先念咒了?”
杨延赞笑着摇头,“一些虫子而已,你不觉水脏就是善心。”
杨宝丹想着想着,就提着二人夺走进了狭长的弄堂,弄堂很长,只有三扇门户,都是紧闭,太阳斜照不到弄中,自然有几只臭虫藏身阴暗。
杨宝丹轻声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为首的李大茂见杨宝丹孤身一人走来,面色有些惊疑不定,明明满扑说她那个好似护卫的佩刀少年此刻已经身受重伤,倒是有些拿不准她的底气何在。
李大茂决定先诈一下她的话,“嘿,小娘皮,胆气不小嘛?你那护卫呢?怎么不在你身边?我知道了,他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他是不是快死了?”
杨宝丹摇摇头,却是答非所问:“他不是我的护卫。”
李大茂故作轻佻道:“不是护卫,难道是与你相好的姘头吗?”
杨宝丹只是淡然道:“你知道吗?其实恶人并非都是恶行恶相的,你这样的人,倒不是说假恶,就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李大茂眉头微皱,他想不通这个圆脸妮子的倚仗到底在哪里?
明明他那个厉害的男伴现在都不在身边,难道她也是有些武功在身的?可怎么看都是未入品啊,虽然自己也是未入品,但总不至于还不是半大的小妮子的对手吧?
杨宝丹本就是个多话的呱呱鸟,但她现在可不是为了说理给眼前人听,她只是在说服自己,她继续说道:“看来你们一伙人的确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因为什么?我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是我之前在集市上露了白,所以你们就要做这谋财害命的勾当吗?”
李大茂好歹三十好几了,被一个不过及笄女娃娃教训,面上当时就有些挂不住。
他那日跟着姬粗本来只是随手劫财,并未存了害人性命的想法,主要是真顺路,想找去老三的场子睡女人的,虽然这些年兄弟关系远了,但睡几个成色不新的女人总是可以不花钱的。
只是没想到,因为那一念之差,姬老大就没了。此时他身后还站着一帮兄弟,面对杨宝丹的质问自然不可能说灭自己威风的话,故作嗤笑道:“杀人放火金腰带,难道这还不够吗?”
杨宝丹摇摇头:“不够。”
李大茂握住了腰间长刀:“你这小娘皮倒是认死理,本来我们之间倒也并非不死不休,只怪你那个姘头杀了我结义兄长,我自然应当替他报仇,你得庆幸你长得并不好看,我身后这帮兄弟都不馋你的身子,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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