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是凭借长处,就越是容易在长处吃亏,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人总有老眼昏花的时候,可总要有所倚仗不是吗。”
何三水大字不识一个,当然说不出这样引经据典的话,这话是他学刀时,自己师父亲口传述的。
他一直记着。
何肆想起了武道第五品,偏长,手足身目,深有一得。
他似懂非懂,说道:“爹,这些话你也从来也没和我说过啊。”
何三水闻言一时语塞,心道,“你老子也没想到你能自学得这么快啊……”
何三水也不打算多解释,再多说下去自己也要没理可说了。
他又取了一根线香,插在松木上,也不点燃,一拍水盆,水花波动,线香摇晃。
何三水朝着儿子一招手:“过来,刀给我。”
何肆依言上前,递出小刀。
何三水接过小刀,面色肃穆,杀机迸现。
他出手不快,也没有去看线香,只是刀刃却准确无误地劈砍在线香头上,没有点燃的线香极难斩落,一点香头落入水中,松木摇摆愈烈,几近倾覆。
何三水挥刀不停,依旧不看,却从另一面砍击回来,又将一点香头斩落,如此挥刀,每次都是用刀刃扶起将要栽倒的现象。
就像一个不倒翁一样,
何肆张大嘴巴,好像看到了每日晨练的老者挥鞭抽打着陀螺,每一鞭子打下都是让陀螺转动得更为平顺。
何肆站着父亲足足出了三十一刀,一根线香也被砍得只剩三寸长短。
何三水一个利落的收刀,将刀尖插在桌面上。
线香也颤,铜盆也颤,桌子也颤,刀刃也颤抖。
从始至终,何老三都没去看过目标一眼。
“以后不用再练眼力了,练刀不用早起,日出之后就行,也别拉帘子,取巧的办法少用。”
在何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何三水双手背后,转身走出屋子,只留下一句,“自己慢慢悟吧。”
身后房门一关,何三水却再也绷不住面皮,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的笑容,颇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好小子,真是给我了个大惊喜,好在你老子也兜住了,没跌份。这一手刀耍得是真帅,想当年你师爷教我这一手时就是因为托大,在第三十刀时落了空,没绷住老脸,嘿嘿,你老子比你师爷还多砍一刀,见好就收,可算牛气了一把。”
何花刚从灶房端出一锅热粥,迎面看到父亲满脸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愣了愣神,印象中父亲很少会这么开心呢。
何三水看到大女儿,立刻收敛笑容,朝她点了点头,恢复不苟言笑的模样。
何花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直到食时。
何叶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果真睡到了食时才起。
齐柔叫了三遍何肆吃早食了。
何肆这才推开房门,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今天是初一,老话说初一不出门,何肆入了桌,快速划拉几口,一碗白粥下肚,他又放下碗筷就再次把自己关回屋里。
何花有些担心地问道:“爹,小四他……”
何三水头也不抬,说道:“甭管,他没事。”
巳时正,何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门。
不过他的脸上虽有倦意,眼神却是明亮。
何花与何叶又在玩着推枣磨的幼稚游戏。
没见何三水的身影。
何肆问道:“我爹呢?”
何叶一耸鼻子,嫌弃道:“被你那铁牛大哥拉去喝酒了。”
听闻父亲不在,何肆有些失落。
他已经摸索出了些许名堂的,本来还想着向父亲展示一下呢。
他虽然还做不到不用眼睛去看,但是一瞥之下再动手,已经能接连斩出十一刀而不落空了。
当然,被他劈砍下的香头也没有短到毫厘,比起父亲神乎其技的刀法逊色了不知几何。
但至少能得到一些父亲的肯定。
何肆又问:“怎么也没见着娘?”
毕竟爹不着家是常事,娘不着家可不寻常。
何叶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道:“小四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出房间不是找爹就是找娘?”
何花瞪了一眼妹妹,才对何肆说道:“娘在屋里头睡觉呢。”
忽然,何家向里敞开着的大门被人敲响。
“请问,有人吗?”
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好似春日惠风,只闻其声仿佛就能想象到那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蕙质兰心、宛转蛾眉。
何肆走到门口。
面前站着的是一名身着素衣的柔美女子,婷婷袅袅,玉软花柔。
何肆微微失神,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竟比姜桂楼的红夫人都要多上几分韶颜稚齿。
当然,何肆毕竟年轻,不懂熟透的桃子远比青涩的梅子好吃的道理。
“您是?”何肆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停留,怕被误认为轻薄。
女子微微颔首:“婢子名叫如心,请问您就是何肆吧?”
“找我的?”何肆心中诧异,却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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