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皮肤黑若墨炭、光头乌亮的僧祗奴自暗中拔刀,十数粘竿郎也自暗中拔刀。
刀鸣声揉在一起,似一声蝉鬼嘶鸣。
原来这地方暗中潜藏了如此多人。
李嗣冲声音冷淡道:“生意不是你们这么做的,你们过界了。”
竺姲覆面之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只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大人,你好凶啊,威胁我?”
说话间,她甚至还向刀刃处挺了挺脖子。
锐利寒锋划开衣料,鲜血渗出。
李嗣冲收回一丝力道,刀刃微移。
若非如此,这一刀会直接划开她颈部的血管。
只可惜碰到个不惜命不怕死的,他算是吃了个小瘪。
何肆见到局面已是变得剑拔弩张,本就不笨的他立刻反应过来,竺姲所说代价的两个暗桩,是让李大人供出两个安插在喑蝉房的两个谍人。
李嗣冲服软了,冷声道:“你喑蝉房号称无孔不入无所不晓,怎么?我仪銮司在你喑蝉房有没有暗桩你不清楚?”
竺姲弹指击打开刀刃,用手捂住脖子,冷笑道:“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才会让你说,否则李大人你随意指认一个粘竿郎,我都要信吗?”
李嗣冲沉默不语。
竺姲继续道:“想清楚了吗?这对你来说,是无本买卖,只赚不赔,你刚才不是说以后多走动吗?难道都是虚与委蛇的话,现在这点儿诚意都没有了?”
刀光一闪,长刀回鞘。
“走。”
李嗣冲拍了拍何肆的肩膀,就要离开。
何肆快步跟上。
竺姲双手环胸,就这么看着李嗣冲二人离去,也不敢出声阻拦。
李嗣冲暗骂一句,“臭窼子,真是吃定我了?”
“李头儿!”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一双无形之手,生拉硬拽住了李嗣冲本就不快的步伐。
李嗣冲脚步一停,转过身来,面皮抽搐。
一个身条颀长的粘竿郎走了出来,收刀回鞘,朝着李嗣冲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李嗣冲有些咬牙切齿道:“细狗……”
外号细狗的男子低着头,说道:“李头儿,我家那口子一直喜欢月葵坊临河的两层院落,我马上就能攒够银子了。”
李嗣冲眼神闪动,轻轻说了声“好”。
细狗背后一位粘竿郎一脚踹在他的腘窝上。
细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粘竿郎一手捂住细狗的眼睛,一手持刀将其咽喉划破。
汩汩血液涌出,细狗没叫一声。
李嗣冲喃喃低语:“细狗……”
何肆打了一个寒颤,他原以为是李嗣冲只要供出两个谍人就好,没想到这个谍人刚从暗中现身,竟是直接被残酷抹除。
“谁让你动手的!”
竺姲大怒,眼神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这个粘竿郎怎么敢的。
仪銮司的暗桩安插她虽然也有猜测,但那终究是猜测,并无实据,她只是言语上诈李嗣冲一诈,实际上甚至一点草蛇灰线都寻不着,更别说拔除。
这人必须得好好剥落、敲骨榨髓一番。
擅自出手的粘竿郎目无余子,并不理会竺姲的暴怒,只是看着李嗣冲。
他一脸吊儿郎当道:“李头儿,安家的房子可以小一点,我那讨债鬼儿子好赌,我怕我死了,压不住那赌坊的囊家,算来算去,利滚利刚好十万钱的赌债,劳烦您帮我销了。”
李嗣冲点点头,依旧只是说了声好“好”。
仪銮司规矩,若是番役提骑因公殉职,其家人得抚恤钱十万,附加外城院落一套。
此人听到李嗣冲的保证,神色一松,当即引决自裁,血洒当场。
李嗣冲看向竺姲:“你可满意了?”
此时李嗣冲身上涌出来的强烈杀意,连那竺姲和另外两位刀螂都为之哑然。
竺姲动动嘴翕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嘲讽的话。
身为刀螂的僧祗奴用极为别扭的雅言说道:“仪銮司果然神通广大,竟能叫暗桩安心赴死。”
何肆虽然看过不少犯人杀头,但那不管真实情况清白与否,都是被官家打上“罪大恶极”罪名的,刽子手杀得,那是替天行道。
今天确实见到两名暗桩因公就义,甚至可以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而死,对何肆的触动十分强烈。
这又是谁的父亲?谁的丈夫?
如今死在这地下,又有几人知晓?
值得吗?
他配吗?
竺姲脸色同样阴沉,而今局面,根本算不得她赢了,甚至可以说是输了一筹。
虽然拔除了两个暗桩,但却并未有实质性的效果。
大离律法,出卖暗桩者,形同死罪。
李嗣冲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必不至于沦落到杀无赦的地步,但至少能叫仪銮司内部离心离德、横生猜忌,以后谁还敢出任暗桩的活?
谁能想到,李嗣冲还未乖乖就范,而那个该死的两个暗桩居然直接自爆,暴露身份,未曾给李嗣冲造成一丝一毫的麻烦,当场自裁,也没能给她顺藤摸瓜、追根究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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