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逆着头顶有些刺眼的阳光,一道黑色的浊流终是于地平线上缓缓出现,凌乱的脚步下,扬起了漫天烟尘。
放眼望去,这道黑色浊流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前排身着甲胄的狼兵,脸上的表情很是凶狠。
尽管阵中仍飘扬着象征着"大梁"的黑色大纛,但这群狼兵却死死盯着数里外如临大敌的夷人军阵,丝毫没有理会更远些的叙州府城。
目的十分明确。
"圣天子在上。"
"马将军,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凌乱的军阵中,身着甲胄的夷人大将罗乾象及其身旁的将校着簇拥着一位瞧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武将,态度很是谦卑,颤抖的声音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释然和惊喜。
赌对了!
梁王奢崇明及其麾下气数将尽的叛军们果然未能一蹴而就的拿下苟延残喘多时的叙州府城,而他的"临阵倒戈"也被间接提高了价值。
若是待会他能够生擒梁王奢崇明,说不定还能将原先被许诺的军功,再提高一个档次。
"哼,乱臣贼子。"
无视了身旁夷人降将的追捧,身着白甲的马祥麟将目光投向远处摇摇欲坠的叙州府城,冰冷的眼神中终是涌现了些许涟漪。
从成都府到这叙州府,奢崇明及其麾下的叛军一路逃窜,如今终是被他逮住了。
还好,叙州府仍在苟延残喘,局势并没有朝着最为严峻的一幕演变。
"罗将军,知道待会该怎么做吧?"沉默少许,马祥麟将目光缓缓收回,朝着身旁的罗乾象提点道。
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至叙州府,他不顾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等人的劝阻,执意领着麾下三千精锐出城,并不顾个人安危,亲临纳溪县,招降了身旁的夷人降将,并借着罗乾象的名头,轻而易举的诈开了泸州城门,收复了失地。
在拿下泸州城之后,他没有做半点停留,便是率领麾下大军继续赶路,终是得以顺利抵达叙州府。
"马将军放心,小人心中清楚!"
重重的点了点头之后,刚刚还卑躬屈膝的罗乾象便是猛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一脸凶神恶煞的看向数里外的军阵,并且呼喝道:"儿郎们,大梁气数尽!"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该我等搏个富贵了!"
一语作罢,罗乾象便猛然抽动胯下的战马,领着身旁的将校们率先冲杀出去,眼中没有半点惧色,对于自己充任"先锋"的角色没有半点意外和不满。
自从下定决心,被朝廷"招安"之后,罗乾象便在默默等待着今日的到来,准备以实际行动换取朝廷的"谅解"。
今日,他便要叫那樊龙知晓,究竟谁才是永宁第一勇士!
...
...
"狗日的罗乾象,居然真的投靠了明廷,给明廷当狗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眼瞅着不远处的罗乾象率先打破了双方彼此僵持的局面,不约而同聚拢在奢崇明身旁的将校们便是气急败坏的咒骂道。
听闻远处响起的喊杀声和战鼓声,奢崇明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曾经最为信任的心腹,居然真的"临阵倒戈",投降了明廷。
呼。
一口郁气被缓缓吐出,奢崇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得,嘴角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没有人知晓,其实早在罗乾象主动提出替大军"垫后"的时候,他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刻意将身旁的几名亲兵派到了罗乾象身后,加以掣肘。
但现如今,这罗乾象仍是公然投靠了明廷,足以说明他的"未雨绸缪"不过是一句笑话。
"慌什么!"
"拢共才千余名人马,便将尔等吓成这样?!"
"睁大你们的狗眼睛看看,这罗乾象麾下才多少人!"
望着意志逐渐消沉,乃至于沉默不语的奢崇明,高居于战马之上的樊龙突然挥舞起手中兵刃,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说来可笑,在一连串的变故下,往日里自诩"有勇有谋"的将校们皆是没了主意。
此时众人中,最为镇定的,居然是一向只会逞凶斗狠的樊龙,使得奢崇明都不由得加重了呼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他们意识到罗乾象已是投降了明廷之后,内心便升起了一股绝望,全然忽略了罗乾象麾下不过千余名兵马的事实。
至于后续的官兵?
先将眼前的劫难应付过去再说!
"吾儿所言不差,这罗乾象麾下才多少人?"
"不过是群老弱病残罢了,有什么用?!"
经由樊龙的"分析",奢崇明本是黯淡的眸子中也泛起了些许光彩,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狞笑,但声音仍是惊疑不定。
"驸马所言不差!"
"杀了他们!"
面面相觑之下,终是有将校做出了回应,脸上满是凶狠之色。
时至今日,他们纵然有心像对面的罗乾象那般"临阵倒戈",却也没有了退路。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生路,便是击溃罗乾象麾下的人马,并携带着胜势,转而拿下叙州府城。
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儿郎们,随本驸马来!"
一声呼啸过后,驸马樊龙也是催动着胯下的战马,身先士卒的朝着迎面而来的罗乾象杀去。
或许面对着愈战愈勇的官兵们,心中早已升起了畏惧之心的他不敢嚣张跋扈,只能龟缩在后方指挥。
但对上昔日曾归属于自己统率的狼兵,樊龙心中却满是不屑。
他就不相信,改换门庭的罗乾象也能像昔日在成都府外的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和远道而来的官兵们一样,力挽狂澜。
"杀啊!"
"给太子报仇!"
正如樊龙所预料的那般,当敌人由悍不畏死的官兵变成了自己的族人,本是军心涣散的狼兵们重拾了往日高昂的战意,恶狠狠的朝着席卷而来的罗乾象杀去。
在头顶日头的映射下,两股黑色的浊流携带着漫天烟尘,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这既是"新与老"的碰撞,也是"生与死"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