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中伏。
不过辰时?,沉闷的脚步声便于成都府城外空旷的平原上响起,脸上充斥着些许惊惶之色的永宁狼兵纷纷于冗杂的营地中鱼贯而出。
咚咚咚!
雾蒙蒙的天地间,沉闷的战鼓声好似雨点,径自砸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成都府,引得空中的飞鸟为之尖叫哀鸣。
黑色大纛之下,梁王奢崇明亲自领兵压阵,阴沉的脸庞上全无几日之前的洒脱淡然,眼神很是冰冷。
失算了!
他原本打算以成都府为诱饵,坐等远在重庆府的"白杆军"自投罗网,但却不曾想昨日由湖广方向而来的一封书信,却是彻底打翻了他此前的部署。
原来早在五月初,紫禁城中的小皇帝便以护送老将童仲揆归川为名,命令京营总督秦邦屏及四卫营参将黄得功各自率领着麾下精锐,一并入川。
因为四川距离大明中枢足有数千里之遥,兼之明廷小皇帝有意"搪塞",原本如筛子般的大明官场,竟是迟迟没有走漏风声。
现如今,数千白杆军精锐及京营将士在秦邦屏的率领下,已是越过了湖广,不日便将抵达重庆府。
顷刻间,本是一边倒的西南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惊慌失措之下,他只能放弃此前的计划,利用手中现有之优势,重新图谋成都府。
只要成都一破,贵州及云南等地的土司必将闻风而动!
...
...
咚咚咚!
不过盏茶的功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成都城外瞧上去无边无际的永宁叛军便在身后将校的催促下,眼神狂热的发起了冲锋。
"儿郎们,梁王亲自为我等擂鼓聚将!"
"成都府,今日必将沦为我大梁的囊中之物!"
士兵阵中,亲自上场督战的樊龙不断挥舞着手中兵刃,满脸疯癫的朝着身旁的狼兵们嘶吼道。
对于眼前这座承载了四川千余年精华所在的城池,他实在觊觎的很,只可惜前几日的"梁王"奢崇明顾全大局,迟迟不肯强攻成都,白白令大军耽搁了几日功夫。
不过好饭不怕晚!
以他们大梁现有的兵力优势,拿下眼前这座承平多年,毫无防备可言的城池实在是易于反掌!
冲天的喊杀声中,樊龙便是志得意满的瞧向尚且笼罩在稀薄晨雾之中的成都府,仿佛能够将城中军民百姓的紧张和惶恐尽收眼底。
"大梁万岁!"
"杀!"
"拿下成都府!"
闻听梁王奢崇明亲自擂鼓助威,原本还有些迷茫和惊惶的永宁狼兵顿时"原形毕露",悍不畏死的朝着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城池而去。
只片刻的功夫,杀戮便成为了此间天地的主旋律,令人望而生畏的疯狂和狂热,似是星火燎原一般,于永宁狼兵的脸庞上疯狂滋生。
鲜血和死亡,早已被他们忘于脑后。
...
...
"懋和兄?!"
气氛低沉的成都城头,一众如临大敌的文官们眼见得城外的永宁叛军卷土重来,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旋即下意识尖叫出声。
这朱燮元不是说城外的叛军们在出师不利过后便改变了策略,准备围点打援吗?
但现在瞧城外狼兵倾巢而出的架势,这哪里像是佯攻的样子,这分明是要拼命了呐!
"都闭嘴!"作为城中的文官之首,四川巡抚徐可求此时的心情极其复杂,但仍勉强保持着镇定,与不远处瘫软在冰冷城砖上的按察使形成了强烈对比。
城外的贼首奢崇明蛰伏数十年,其心性远非常人可比,此时突然"一反常态"的强攻成都,其中必然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故。
"放炮!"
永宁狼兵围城多日,身材高大的朱燮元早已习惯了身旁同僚的"大惊小怪",只是有条不紊的命令着准备多时的炮手们,眼神很是犀利。
"放炮!"
相比较前几日,此时城头上的炮手们倒是长进了不少,并未因为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便是自乱阵脚,反倒纷纷高声呼喝,点燃眼前的引线。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在一阵浓郁的硝烟中,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便于成都城头炸响。
轰轰轰!
在朱燮元略有些紧张的注视下,城头上的数十门火炮终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第一轮齐射,并未像之前那般出现炸膛的情况。
见状,提心吊胆的炮手们也是如释重负,不待身后的将校催促,便是主动装填弹药,调整炮口,还有人用冷水为炮管降温。
而此时的正面战场,虽说精心布置的壕沟早已被填平,火炮的落点在此前的"佯攻"中也被永宁叛军所获悉,但在炮火凌厉的攻势下,仍然有不少猝不及防的永宁狼兵在一声惨叫过后,倒在血泊之中。
但更多的,则是在身后将校的催促下,挥舞着手中兵刃,不管不顾的继续冲锋。
"再放!"
城外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及夷人将校气急败坏的呼喝声稍稍宽慰了城头众人紧张的情绪,但左布政使朱燮元却是不敢有半点放松,语气急促的朝着已是重新准备就绪的炮手们命令道。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再响,城外永宁狼兵伤亡愈发惨重,但朱燮元的余光却是发现了令他最为忧心的一幕。
在两轮齐射过后,终是有火炮不堪重负,再次发生了炸膛的情况,令其后方的炮手顿时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弓弩手准备!"顾不上查看炮手的伤势,心情沉重的朱燮元便是赶忙朝着后方的弓弩手们呼喝道。
城外的永宁叛军倾巢而出,断然不会因为这两轮攻势便萌生退意;相反,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城头这些笨重的火炮也将沦为废铜烂铁,难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守城的主力,也将更换为不断喘着粗气的弓弩手们。
此时眼神不错的朱燮元已是透过渐渐稀薄的硝烟,发现城外冲锋的夷人狼兵们已是大多穿上了由动物皮毛制成的甲胄。
这是要铁了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