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距离紫禁城约莫三里,崇文门外有一座墙皮枯黄颓色,瞧上去毫不起眼,实则占地不菲的宅院,低调的门楣上隐隐约约还能瞧出"山西会馆"四个大字。
此地原为万历年间兵部左侍郎贾仁元的府邸,待其致仕之后,便将此地改造为"山西会馆",以供山西士子进京赶考临时歇脚之用。
数十年间,山西会馆迎来送往,见证了无数官员与士子的兴衰,实乃在京晋籍士人聚会的必要场所。
甚至有传闻,现任东阁大学士,韩爌韩阁老年轻时,也时常在此聚会,广结天下好友。
但辉煌终有落幕时,随着前些年此间会馆被一位出手阔绰的神秘富商重金购得,这座宅院便沦为了"私宅",高墙大院拦住了无数有心人的窥伺。
越过厚重的大门,与外间枯黄颓色的墙皮所不同,这座门楣朴实的宅院实则别有洞天,雕栏画栋,亭台楼榭,颇有些江南宅院的风格。
行至宅院深处的厢房中,几名干练的中年吏员正手忙脚乱的整理着文册,而被屏风所阻隔的单间内,一名瞧上去二十余岁,但面色有些白皙,一瞧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公子哥正不耐烦的听着身旁管家汇报。
"小皇帝去了豹房?"半晌,公子哥缓缓睁开了眼睛,略有些错愕的盯着身旁的中年管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可不是吗,听说朝中的大臣们都炸锅了,次辅刘一璟闻讯之后进了宫。"见身旁少爷居然对此事感兴趣,中年管家脸上不由得露出谄媚笑容,低语道:"少爷,依小人说,这小皇帝跟他那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短命父亲实在是一丘之貉..."
"聒噪。"未等管家将话说完,公子哥便是有些粗暴的将其打断,脸上的不耐之色更甚。
作为自幼便纵情声色的公子哥,他自是明白身旁管家的言外之意,也清楚其脸上略显淫荡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但以他的身份,自是清楚这令人谈之色变的"豹房"根本不是所谓的酒池肉林,至多也就是些腐朽破败的宫殿罢了。
"是是是,小人失言。"见眼前少爷来了脾气,中年文士赶忙闭嘴,恭恭敬敬的立于其身旁。
‘‘除了此事,朝中还有何要事?’’沉吟少许,年轻公子便是不厌其烦的问道。
如若不是新帝即位,朝中百废俱兴,以他的身份,何须亲自抵京打探消息。
这京师虽好,但终不如山西老家来的畅快。
‘‘除了此事,朝中再没有什么大事了,倒是听闻小皇帝亲自下旨,将太常寺卿姚宗文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折子给驳回了…’’中年管家一边观瞧眼前少爷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近些时日,眼前的少爷除了终日与婢女厮混外,便是偶尔过问辽东之事。
据他观察,少爷从山西带过来的心腹家丁,这几天一直在拜会京中的科道言官,其目的不言而喻…
‘‘哼!这群废物?!’’果不其然,听闻紫禁城中的天子驳回了弹劾辽东经略的奏本,年轻公子便是冷哼一声,脸上充斥着不满之色。
‘‘韩阁老那边怎么说…’’兴许是知晓自己在这里义愤填膺没有半点意义,年轻公子哥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转而淡淡的询问道。
如今东林党势头正盛,他们范家虽然在山西宣府只手遮天,但若能在京师寻求更多靠山,对于日后的生意必然大有帮助。
‘‘还在接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管家在公子哥不满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拱手回应道。
那韩爌可是朝廷重臣,每日想要拜会他的商人络绎不绝。
他们范家纵使日进斗金,在宣府呼风唤雨,却也不敢大摇大摆的亮明身份。
毕竟他们家经营的营生,可是不太经得起细查…
‘‘告诉手底下的人,不要舍不得银子。’’
‘‘小皇帝年幼无知,朝中大权日后必定被东林党握在手中…’’
‘‘另外,辽东那边的事也加紧盯着…’’
言罢,也不待眼前的管家有所反应,年轻公子哥便是不耐烦的挥手将其屏退,转而看向辽东的方向,眼神忽明忽暗。
他们范家能否在宣府诸多‘‘晋商’’中脱颖而出,全看这一次了。
毕竟,这是四贝勒皇太极亲自给予他们范家的许诺。
...
顺天府,通州。
此地距离京师不过两三日的脚程,因"漕运通济"而得名,地处水陆要冲的交通节点,乃是京师毫无争议的"东大门"。
正因如此,依托漕运而兴盛的通州商贾云集,更有无数达官显贵在此购置别院。
但若是有人提起"李府",当地百姓便会不由自主望向城西方向,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凡是在通州居住过一段时日的百姓都知晓,这位于城西的"李府"便是在万历年间官至户部尚书,并长期担任"漕运总督"一职的李三才,李部堂的府邸。
从万历二十七年,李三才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开始巡抚凤阳府,总督漕运,再到万历三十九年"引咎辞职",李部堂前后共掌管漕运十余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