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书房中,气氛很是诡谲,身着华服的勋贵均是沉默不语,而桌案上微弱的烛火,更是将这些勋贵的脸色映衬的愈发隐晦不定。
见状,英国公张维贤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深谙人心的他,自是猜到了在场诸位勋贵心中所想。
土木堡之战过后,京师绝大多数勋贵便是逐渐沦为了"吉祥物",只能躺在祖宗留下的功劳簿上醉生梦死。
但人一闲下来,难免滋生出异样的心思。
为了赚取利益,无所事事的勋贵们不由自主将主意打到了西山脚下的"京营"上面。
毕竟有了"土木堡之战"的教训,大明天子再想御驾亲征无异于天方夜谭,而京师又是大明国都,负责拱卫国都的"京营"几乎不会有参战的机会。
就这样,靠着手中的职权,以及朝中文官的默许,曾经如日中天的"京师三大营"便逐渐沦为了勋贵敛财的机器。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忍不住诱惑的勋贵越来越多,以至于西山脚下的"京营"几乎名存实亡。
百余年的时间下来,京师勋贵早已将"京营"视为囊中之物,肆无忌惮的通过"占役",贪墨军饷。
如今天子驾临豹房,并有意整顿腾骧四卫,无异于给在场勋贵敲响了一个警钟。
半晌,英国公张维贤凝重的声音终是在书房中响起:"诸位,今日天色已晚。"
"明日天亮,本国公便进宫面圣..."
其实在张维贤看来,天子对腾骧四卫现状不满,力求整顿也无不可厚非,毕竟如今的京营在诸多勋贵的肆意而为下,实在是有些乌烟瘴气。
但同时,张维贤心中也清楚,天子试图整顿行伍的行径,将会直接触碰到在场勋贵的切实利益。
稍有不慎,便会导致难以想象的恶果,导致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明,局势愈发不堪。
见张维贤如此言说,自觉进退两难的勋贵们顿时如释重负,眼眸中的些许惊忧之色也是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天子终究是大明之主,若是有英国公张维贤出面,令其"知难而退",当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顷刻间,书房中原本如冰雪般冷凝的气氛便是瞬间消融,不少勋贵脸上都是涌现了笑意,还有人故作大方的调侃道:"陛下幼龄即位,宫中诡谲难免心中不安,我等勋贵与皇室休戚与共,自是不可无动于衷。"
"明日,本侯便将腾骧四卫的占役补齐.."
"是极,是极,腾骧四卫乃宫中禁军,我等之前确实坏了规矩..."
呼。
听得耳畔旁此起彼伏的呼喝声,端坐于案牍后的张维贤也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这些勋贵如此"知趣",倒是让他免去不少口舌,明日见了天子,多少也能交差。
至于天子是否真的有意整饬京师大营,张维贤倒是没敢多想,毕竟此事就连昔日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都不曾做到,遑论继位不过半月有余,毫无根基的新天子。
见案牍后的英国公张维贤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同仇敌忾"打破,抚宁侯心中满是不甘之色,下意识便打算出声,试图力挽狂澜。
"腾骧四卫不过尔尔,京营.."
在场勋贵皆知他朱国弼"贪财好色",但却少有人知晓,他究竟有多么"贪财"。
如今京营士卒相比较兵部的"兵册",当有十五万以上的"占役",而他抚宁侯府一家,便足足"漂没"了八万有余,占据五成以上。
财帛动人心。
此等令人垂涎欲滴的财富,他焉有拱手让出的道理。
只是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觉得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使其不由自主的将已然涌至喉咙处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抬眼望去,此前与他私下里并无多大交集的恭顺侯吴汝胤正顺势收回右手,并缓缓让出了身后的位置。
在恭顺侯身后,正是今夜始终沉默不语的成国公,朱纯臣。
四目相对,身材有些肥胖的成国公朱纯臣脸上涌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并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
...
成国公府。
挥手屏退周遭满脸魅色,暗送秋波的婢女之后,成国公朱纯臣便是举起手中酒盅,若有若思的调侃道:"抚宁侯,刚刚可是有些着急了..."
也许是察觉到朱纯臣话语中并无太多"讥讽"的意思,抚宁侯朱国弼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是拱手回应道:"倒是让国公看了笑话,本侯实在是有苦难言..."
"明白,明白.."抚宁侯朱国弼贪财好色的名声,在整个京师都是出了名的,一向阴沉的朱纯臣哪能猜不到其刚刚在英国府上蹿下跳的原因所在。
"却不知,公爷有何教我?"
几杯美酒下肚,朱国弼的脸上已是有了三分醉意,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此前因为"贪财好色"的缘故,与京中诸多勋贵的关系都称不上密切,更别提同样作为靖难功臣之后的成国公朱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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