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初升的旭日高悬于穹顶,麾下而下的阳光遍布紫禁城的每一寸角落,但朱由校等人一路而行仍是轻悄悄的,偶有路过的宫娥内侍也是不待其靠近,便远远跪倒在宫道两侧,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一直紧张护持着朱由校的中年太监李进忠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略有些迟疑的开口:"这些奴婢们倒是愈发不懂规矩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这么点人当值.."
尽管皇权每一次更迭,背后都是充斥着暗流涌动,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影响不到紫禁城的宫娥内侍,例如前些时日才刚刚龙驭宾天的万历皇帝。
彼时的紫禁城虽说同样气氛冷凝,三公九卿以及在京宗室勋贵齐聚乾清宫外,但宫中的内侍们却是依旧"一丝不苟",哪像现在这般人烟稀少...
见李进忠提起此事,走在前方负责为朱由校引路的魏朝眼神便是一冷,心道这一向粗鄙的李进忠竟然细心至此,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被其察觉。
不过想到这本就是自己刻意而为之,魏朝心中的些许慌乱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装作不在意般开口:"敢叫殿下知晓,近些时日宫中竟有些狗胆包天的,偷偷盗卖宫中大内之物..."
"贵妃娘娘闻讯之后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眼下宫娥内侍大多集中在西苑,待到这些人洗清嫌疑,才会被放回来..."
轰!
魏朝的声音虽是波澜不惊,但在朱由校听来,却是犹如惊雷一般,其平稳的呼吸都是为之一滞。
以他两世为人的见识,自是清楚这所谓的"贩卖大内之物"为假,郑贵妃借此向其展示对于宫中掌控力为真。
见皇长子朱由校勃然变色,喉咙上下涌动,似是欲言又止,魏朝心中大呼痛快,但面上却是不显,继续补充道:"殿下不知道,这些狗腿子今日敢偷盗大内禁物,明日便敢欲行不轨.."
未等将话说完,魏朝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不妥,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生硬的宫砖之上,神情急切的叩首道:"殿下莫怪,奴婢一时口快..."
呵,一时口快?
听闻魏朝的辩解,朱由校内心怒火更甚,他如何听不出这太监近乎于不加掩饰的威胁,郑贵妃这是在向其示威吗?
"魏伴伴忠心可鉴,何须如此?"几个呼吸过后,面上满是惊愕之色的朱由校终是调整好了心情,示意眼前的魏朝起身,但仍不忘紧张追问道:"不过孤还有一事不明,望魏伴伴为孤解惑。"
"在这段时日,孤和父皇的安危,又有谁来保障?"
见朱由校终是意识到这最为关键的问题,魏朝不由得自脸上涌现一抹得意之色,故作谦卑的拱手道:"还望殿下放心,贵妃娘娘已将南海子的净军抽调回宫,暂时护持宫中,以确保宫中诸位贵人的安危。"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待到魏朝将话说完,包括朱由校在内的一行人皆是面色大变,就连不苟言笑的老太监李进忠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宫中二十余年,自是清楚这所谓的"净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事实上,若非他在进宫之时,散尽家财,与彼时的司礼监秉笔攀上了些许关系,侥幸得以进宫当值,似他这等成年之后,自行阉割的"阉人"均要被发往"净军"当值。
净军,顾名思义便是具有些许战斗力的"军队",只不过其人员组成尽是些自行阉割的成年阉人,亦或者在宫中犯错,被贬谪出宫的壮年太监。
此时此刻,朱由校方才意识到在史书中被专门提及的"移宫案"背后究竟暗藏着何种凶险。
难怪郑贵妃以及李选侍有胆量"挟持"皇长子朱由校,以至于令文武百官都束手无策,只得请郑贵妃的亲侄子出面劝说,这才令听上去有些荒诞的"移宫案"得以顺利结束。
原来除了遍布宫内宫外的眼线之外,郑贵妃手中竟是还握着这样一支不为人知的"军队"。
"殿下,您这边请.."
半晌,见朱由校迟迟没有从震惊中醒转过来,心中窃喜的魏朝不由得轻咳一声,示意朱由校加快步伐。
在乾清宫外,还有别样的惊喜在等着这位自幼养于深宫之中,没有半点根基可言的皇长子呐。
...
...
乾清宫外,内阁首辅方从哲眼神迷茫,近乎于有些失魂落魄的盯着上首的宫殿。
因为忧心泰昌皇帝身体,昨日他于乾清宫告退之后,并未返回宫外的府邸,而是宿在了文华门后的文渊阁,即大明"内阁"所在。
虽然此举严格来说有些违制,但国朝传承两百余年,名存实亡的"规矩"还少吗,更何况泰昌皇帝龙体抱恙,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他作为内阁首辅,留宿文渊阁,也在情理之中。
"元辅,"就在方从哲内心五味杂陈,担忧饱受内忧外患所困扰的大明,未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便听得一道轻微的呼喝声从其耳畔旁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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