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眼眶湿润。

村支书苏大强早些年就听说过关于自家婶子的事，家中父亲曾说过，观察其言语，不像农村的女同志，怕对方的家人找过来，所以，一开始是没打算留下她的。

谁知道王桂芬肚子里会有孩子！！

一来二去的，她竟把苏卫城当成了男人，自家大伯孤单了几十年，被王桂芬那一笑，就笑掉了魂，甘愿当个冤大头，也要抚养孩子长大。

当初苏老大出事死亡时，苏卫城比王桂芬还要伤心，郁郁而终，王桂芬在向阳村待了几十年，早就和那些农村大娘没有任何区别，谁知道对方的家人还会找过来啊！！

苏大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包括王桂芬一开始的不习惯，但最后和他大伯的相濡以沫，磕磕绊绊的过了几十年。

说老苏家人大小事都是王桂芬做主，说她每年都是村里的劳动先进份子，谁知道说的愈多，面前的这个大人物眼眶就愈发红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时间，苏大强简直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王桂芬撩开帘子进屋时，

瞧见的就是高老爷子强忍眼泪的模样。

她心下大骇，直接跳到了对方面前，狠狠拧了把苏大强道：“干啥咧干啥咧！你不会是欺负他了吧？有没有点眼力劲儿的，俺滴个天爷啊，欺负谁你都不能欺负他啊？还想不想要粮食的……”

最后一句话，王桂芬压得极低。

她胳膊肘当然不会往外拐，在她看来，苏大强才是自家人，万万不能轻易得罪了财神爷，这关乎着全村人的性命。

苏大强被自家婶子一顿骂，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就在王桂芬绞尽脑汁想要哄高老爷子开心时，对方冷不丁的抬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桂芬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俺早些年过得可比现在好，俺家那口子会疼人，饿不着俺。”

“……”

气氛一度凝滞，直到高山月的到来打破氛围，王桂芬摆了摆手，讪笑道：“你们爷孙俩聊，俺去准备东西。”

她直觉高老爷子的情绪不对，这不是她能摆平的事情，逃跑是上策。

对方溜之大吉，还拽走了傻傻的苏大强。

高老爷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半响，空阔的村委办公室，高湛冷声吩咐：“和建设联系，让他去粮站找老蒋。”

高山月双手抱臂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爷爷，你不是因为我才对见山他们推心置腹吧？仅仅因为你喜欢王奶奶，就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那晚念念离开时，神情有异，我没机会问她，现在倒是可以问问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爸爸并非是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知道。”

“这辈子我只和一个人好过，那个人就是你苏家奶奶……”高老爷子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句话。

原本淡定看戏的高山月倏地一下就站直了身躯，“你的意思是见山，见山他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高老爷子半点都没有掩藏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你和我都是一家人，山月，去帮着你奶奶认真准备准备，我想好好给那孩子上个坟。”

世间最悲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得到后又失去。

在给苏家人上坟的过程中，就连王桂芬都一反常态的沉默，她满心只有自己早早逝去的大儿子，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高老爷子的异样，老爷子甚至比高山月还要殷勤，动作无一不细致，抚摸着墓碑的动作堪称温柔。

“见山，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和你妹妹好吗？”

旁边正烧纸的苏见山瞥了眼已经走远的奶奶，默默道：“好人，他对俺可好了，好吃的都给俺吃。”

高山月不满的挑眉：“没你妹妹的份？！”

高老爷子同样看了过来，不少农家人都有重男轻女的想法，虽然在他们看来，苏念念的优秀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孩子，但在农村，始终是不被喜欢的。

苏见山摸了摸脑袋，尴尬道：“妹妹还没归家时，爸就过世了，年年倒是蛮横的性格，爸很宠她的，家里的活计都是爸做的，后面妹妹回村，他们都过世了……”

高山月后知后觉，苏念念是抱错了的孩子。

从苏见山的讲诉中，他们明白，这算是夫妻为数不多的恶念，为的是让身体孱弱的女儿能过上好的生活，殊不知，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该得的！

高老爷子的心情同样沉重，如果他能早二十年找到妻儿，或许就能改变这个局面。

王桂芬不会失去孩子，悲哀一生。

上过坟后，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哪怕是住在王桂芬曾经生活过的院子里，都没能让高老爷子开心点，反而越看心情越难受，他年龄大了，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在老年全都排山倒海般袭来，早就不是年轻时候的钢筋铁骨，高山月生怕爷爷扛不住这些事，只好找借口离开向阳村。

哪怕王桂芬再想留下，都得顾及远在帝都的孙女。

于是，一行四人坐上返程的车，县城的粮站早就和向阳村这边有了联系，村支书和其他村民都感念高老爷子的义举，得知他们要离开的消息，一时间，拿熏肉的拿熏肉，塞菜干的塞菜干，走时的后备箱竟然比来时装得更满。

高山月和坐在副驾驶的苏见山开着玩笑。

“再这样跑两趟，咱们都能直接进货，多爽。”

“就是有点浪费时间咧，小心——！”苏见山原本正和媳妇笑闹，余光忽瞥见蹲在路边的流民窜了出来，意图拦车。

电光火石下，

他直接扣紧了高山月的方向盘，狠狠往右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