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朝鲜使臣(1 / 1)

十月的京城进入了深秋,夜里的气温很凉,若是有风吹过甚至能让人打个哆嗦,不过作为帝国的心脏,再冷的季节也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皇城正门之南的东江米巷是一排宾馆,这里专门用于接待番邦使臣和留学生,因而商业就更加兴旺。

其间除了林立的酒肆茶楼之外,还有许多售卖丝绸珠宝的商铺,类似于后世的城市中心商务区。

一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不急不缓的穿梭在人流中,比旁人多了几分优雅,少了些许匆忙,很有点翩翩公子的味道。

他的表情很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淡然的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似乎在走神。

这时一群身穿异国服饰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他们喝了点儿酒,脚步略显凌乱,口中还以一种骂骂咧咧的腔调叫嚷着听不懂的话语,看起来颇为蛮横。

年轻男子突然停下脚步侧身让开,低声自言自语道:“斯密达?哪儿来这么多棒子?”说完他便抬头看向走来的这群人。

果然是正宗的朝鲜棒子,总共有四位,个头还都挺高大,五官也比较周正,只是……只是他们的眼神咋这么愤愤不平?

“阿西吧!”其中一个棒子无缘无故的瞪着年轻男子喊道。

年轻男子立刻回怼了一句:“凯杂西嘎!”(臭小子)

四个棒子同时一愣,旋即打量起年轻男子。

“你会说朝鲜话?”

“呵呵,骂人的都会。”

另一个棒子随口道:“你噶猛的。”(你算什么东西)

年轻男子淡淡道:“拿噶。”(滚)

年龄最长的棒子立刻制止了同伴继续出言挑衅,朝年轻男子执礼道:“失敬失敬,敢问阁下可是礼部官员?”

“我在詹事府任职。”

詹事府大多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棒子的面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尴尬道:“在下朝鲜国陈慰使李植,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詹事府主簿周宁。”

李植的目光一亮,又恭恭敬敬的执了一礼,“阁下就是在西平堡击败建奴的大功臣呀。”

见对方居然知道自己这种无名小卒,态度还如此谦卑,周宁不免有点沾沾自喜,便笑着回礼道:“在下只是督战,算不上什么大功臣。”(军报中记录周宁的功劳主要是前线督战。)

另外三个棒子赶紧一边执礼,一边异口同声道:“失敬失敬,方才多有得罪,请周大人见谅。”

李植不失时机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同僚,“这位是我的副使金义敏,这两位是我的扈从朴志信、赵恩正。”

周宁朝另外三人礼貌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满拉所盼嘎布斯密达。”(见到你们很高兴)

严格来说他对韩语一窍不通,几句日常用语都是前世从韩剧里学来的,而且大部分都是骂人的话。

但李植等人听后竟不由得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慨:上国朝廷重臣居然会说咱们朝鲜话,而且吐词清晰发音标准,这味儿还如此纯正,简直太值得骄傲了。

此时的周宁还体会不到棒子们的感受,就像后世的美国佬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在镜头前喊一句:草尼玛,立刻会有无数华人给他们点赞、打赏,乃至转发。

你要说这是出于什么心态?恐怕十万字也解释不清,或许这其中多多少少有点自卑感在作祟吧。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当你知道对方比你强大得多的时候,难免产生一种屈从心理,便会急于得到对方的尊重和认可。

你可以在表面上瞧不起人家,把对方贬低得一文不名,但问题是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又何必为别人模仿几句你的母语就欣喜若狂呢?

自欺欺人者最为可笑。

大伙儿都知道明帝国对朝鲜民族有再造之恩,二十多年前帮朝鲜国王赶走了侵略者,因而李植等人的行为就不奇怪。

强大帮扶弱小叫文明,强大欺压弱小叫野蛮。

野蛮引来仇恨,文明受到敬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当然你非要说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也不是不行,但请别忘了另一句名言: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迄今为止貌似还没有哪个民族能一直占据世界之巅,总会遇到起起落落,所以秉持文明的信念很重要,因为文明才是一个族群长盛不衰的唯一要素。

李植不是不知道周宁的官职很小,却给予了最大的敬意,并且全然发自他的内心,这便是文明的力量。

在他看来上国官员不乏酒囊饭袋,但总体水平比他的祖国还是要高出好几个档次,想要救深处危难之中的祖国,就只能向上国求助。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在礼部碰了一鼻子灰,大明的官员收了礼品却不帮他说话,极度郁闷之下他才和同僚们跑出来借酒浇愁。

朝鲜遇到的麻烦说穿了也是来自于后金。

自明朝丢掉了辽阳后,数以千计的明军残部败退到鸭绿江畔,他们在数次向朝鲜王廷求援无果之后,不得已开始抢夺边民的物资。

而国王李珲的态度明显是首鼠两端,一方面向努尔哈赤的使者保证绝不向明军提供任何帮助,一方面又派使臣来明朝讨封。

这里需要稍微详细介绍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珲虽然在实际行使国王的权力,但他的地位一直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主要原因是明朝有许多大臣都认为他没资格继承王位,特别是东林党。

当初日本侵略朝鲜时,既非长子又非嫡出的李珲临危受命“权授国事”,带领朝鲜军民反抗日军,可在日军撤退后,时任国王李昖又不想传位给他了。

后来李昖暴毙,李珲终于即位,怎料明朝这边的国本之争正闹得不可开交,朝臣们又岂会同意藩属国开“立次子”的坏头,那不是给万历老儿留把柄吗?

结果李珲只能一次又一次派使臣求封,来回折腾了一年多才拿到手续,期间光是贿赂明朝官员就花了数万两银子。

不难想象他对明朝的积怨有多深?

但事情到这儿还没完,今年六月,庆尚道儒生跑到北京来游说明朝官员,意图将李珲赶下台,把本已逐渐平静的朝鲜朝堂又搅得乱七八糟。

李植此次来北京就是替李珲来寻求支持的,以鸭绿江边的数千明军残部和十余万逃难的明朝百姓为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