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帝的私房钱(1 / 1)

天启元年三月十六日午后,司礼监值房内,除了掌印太监王安之外,还有八名高级太监齐聚其中,桌案左边站的是五位司礼监秉笔,右边则站着御马监的三位提督太监。(御马监的主要职责是代皇帝管理禁军,处理九边的奏折急递,同时往各个军事重镇派遣监军。)

前线已传回了沈阳失陷的消息,皇帝正在武英殿召见阁臣与兵部和户部官员,作为内廷机要的司礼监自然也不能闲着。

王安端起茶杯顿了顿,又放回桌面,扭头看向御马监的张公公,道:“现在还有几个监军在辽阳?”

“五个,有一个是从广宁赶去的,另外两个是从沈阳撤回来的。”

啪……王安一巴掌拍在茶杯旁边,震得茶盖滚落到地上,恨恨道:“两个总兵都阵亡了,他们还有什么脸面逃回辽阳?

张公公皱着眉小声道:“沈阳失陷确属突然,谁也没想到蒙古降兵和辽兵一起叛乱。”

虽然派出去的监军都要获得司礼监首肯,但人选却是御马监推荐的,因而丢城失地的责任绝不能扣到前线的监军身上,否则大伙儿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位提督太监杨公公清了清嗓子,接话道:“大总管,无论降卒还是辽兵,都是应代理经略袁应泰的要求招募的,我们派去的监军也无权过问呀。”

“呵呵。”王安冷笑一声,直视着杨公公,道:“连两位总兵都知道死战不退,那两个奴婢算什么东西,也敢临阵逃脱?这让辽阳的守将怎么想?”

自知理亏的张公公颤声道:“大…大总管,卑职已派发了急递,严令辽东的监军脱离部队,禁止回撤。”

魏朝早年曾与张公公在尚衣监共过事,后来又一起压榨小太监的俸银,因此两人的关系很铁,此时见兄弟有难,便出言帮衬道:“干爹,年初时沈阳的监军就发过密折,详细的汇报了军中辽兵的情况,折子还给万岁爷看过。”

一旁的王体乾微不可察的扯了下嘴角,折子是他呈上去的,但小皇帝当时正顾着玩木头,随手就扔在了一边。

这本不算大事,朱由校是个什么性子,在场的公公谁不知道?问题是偏偏就撞上了沈阳失陷这么大的事,若是较起真来,他多少也得担上点责任。

担一点责任不可怕,怕就怕什么屎盆子都扣过来,他又是司礼监里面排名末位的秉笔,哪里背得起这么大口黑锅。

他偷偷瞥了一眼魏朝,又瞧了瞧怒不可遏的王安,心下越发觉得严重。

太监就是皇帝的一条狗,迁怒一条狗需要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前段时间客氏离宫那几天,皇帝不是就无缘无故打了一群太监宫女吗?还有几个人莫名其妙就被贬去了直殿监,能找谁说理去?(直殿监负责清洗马桶)

王体乾倒不至于被发配去洗马桶,可被撵出司礼监还是有可能的,万历朝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有没有犯错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把黑锅扔给别人。

他不由的想起了魏进忠说过的话:奉圣夫人几天前搬进了万岁爷赏赐的一间别院,已经没再和魏朝住一块儿了,两人从今以后不再做对食。

这只能说明客氏与魏朝的关系崩了。

而今万岁爷尚未大婚,客氏独享圣宠,该巴结谁,该针对谁,还用得着想吗?

……

武英殿内,朱由校倦怠的坐在龙椅上,默默注视着五位阁臣、以及兵部和户部的官员,他听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辩论,却仍未听出个所以然,不免有些烦躁。

前线的战报虽然激起他一时愤慨,可漫长的争执已将这股愤慨消磨殆尽,他要的是一个结果,一个可以立即执行的方案,而不是听大臣们如何洗脱责任。

最后还是首辅刘一燝站出来率先对局势表态:“圣上,沈阳既已失守,当务之急是先巩固辽阳的防御,建奴刚刚击退我援军,肯定会继续向辽西发动进攻,臣请速调山海关的守军驰援辽阳以稳定大局。”

韩爌接着道:“可从山东、山西、陕西调派一部分客军进驻广宁,若战局有变方能从容应对,另外还需再拨些粮饷。”他说完便与首辅大人对视一眼。

二位身为朝廷枢揆,深知户部的现状,京师太仓的存粮仅够日常开销,无力向前线输送军粮。而户部存银也不过百余万两,这其中大部分是未来几个月的京官俸禄,还有皇帝大婚的开支,轻易动不得。

这时户部右侍郎毕懋良走到大殿中间,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户部无钱粮可拨。”

朱由校闻言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大明朝的户部没钱,怎么可能?

他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首辅和次辅,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爌身兼户部尚书一职,只能出面说明情况,他轻叹了口气道:“陛下,去年先帝驾崩,国库所耗甚靡,户部…拨不出钱粮。”

去年一个月内办了两次国丧,户部的确没少花银子,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问题是大明朝的税收近十年来一直在下降,户部根本攒不下银子。

前线要打仗,户部又没银子,那只能盯着皇帝的私房钱,大伙儿都认定内帑肯定很殷实。

万历皇帝收矿税收了这么多年,天下被收得民怨沸腾,怎么可能没钱?

坦白说朱由校是很有钱,前些日子王安才向他交过账本,内承运库(简称内库)时下存银三千二百多万两官锭白银,还有十几万两黄金。

可这是他的私房钱,是他爷爷背着骂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怎能随便拿给朝廷折腾,公私必须分明。

朱由校不动声色道:“增派援兵要花多少钱?”

刘一燝屏住呼吸道:“一百二十万两即可。”

首辅深谙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报了一个自以为不算过分的金额。

毕竟以前的饷银还欠了不少,多要一点也是为了用来安抚军心,绝无中饱私囊的打算。

朱由校光是听见这个数字就觉得肉疼,不禁拧眉扫视着众人,众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