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鬼和酒鬼,还有一个中毒的(1 / 1)

晚膳是在落枫轩用的,多了两个人,伶儿便准备地丰盛了些。能吃的元戈姑娘午膳时便有些吃多了,这会儿又没忍住,吃了不少,于是……吃撑了。

以至于到了深夜仍然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原想着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却又担心吵到了小侄儿,遂只好去后花园里转转。

后花园也不远,除了些许蚊虫之外,也算是个好去处。

只是后花园里有个熟人——元戈的熟人。

拎着酒坛子靠着假山明显喝醉了的南隐。

喝醉的南隐她见过一次,看着沉默乖巧,实际上却是会突然眼神迷离指着天上的月亮吆喝“看!八个月亮!”的大嗓门、无厘头,不讲道理。她实在不愿意陪这位少爷在这里讨论几个月亮的问题,更害怕这位少爷突然大嗓门一声“元戈”,届时既惊了自己,也惊了旁人。

偏,天不遂人愿,没走两步,身后蓦地平地起惊雷,“站住!”

站住什么站住,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元戈搭理都懒得搭理这酒鬼,拔腿就走,甚至走得更快了,衣襟拂动间,猎猎有声。

只是,她忘了,如今她是半点身手也无……虽然南隐打不过以前的元戈,但拿下现在的元戈简直易如反掌地跟拿捏一只小鸡仔似的!于是,小鸡仔只走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脚踝……元戈拔了拔,没拔出来,咬着牙回头看去,夜色沉沉里,那人跟个耍赖的孩子似的,死乞白赖似的趴在地上,抱着她的脚踝不撒手。

这什么做派?!

元戈只觉得额头上青筋都在狂跳。她咬着牙,压着声,呵斥,“松开!”

“不松!我一松手,你就会走。我不让你走!”理直气壮极了。

这人此刻这般混账模样真该让人给他画下来,免得他酒醒又什么都不记得。元戈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却又实在拿他没办法,只无力轻叹,“你松开,我不走。”

“我不信!”对方愈发收紧了胳膊,大着舌头说着囫囵话,一点点翻着旧账,“我的谢师践行宴,我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你也每次都说会去,可你仍然没去!我在知玄山上等了三天,到得最后也没见到你一面!我不信你了!再也不会相信你!我准备了那么多话,我有那么多话跟你说,我想说我不叫南隐,我叫许承锦,我想说我家在盛京城……后来我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你会不会揣着‘南隐’的名字满世界找我……”

……平心而论,那自然是没有的。

只是谢师宴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元戈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虽然这小子宿醉醒来什么事情都记不住,但她还是不愿承认她就是元戈……既是不愿,也是不敢。就好像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要从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她提了提被抱着的那条腿,“松开,坐起来,好好说话。”

“不松。”他不仅没松,还侧了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兀自喃喃,“你都成鬼了,还能从我梦里爬出来打我不成?”

很好,还知道她已经死了。

元戈紧了紧后牙槽,被气笑了,于是也懒得管他,左右也管不了,毕竟自己这个“死鬼”在“醉鬼”面前已经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了。

“炎火带着你送我的剑穗去寻你,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可能你把我忘了,不愿来,可能你还记得我,但恼我骗你不愿来,我甚至不敢想象你愿意因为那剑穗走一趟盛京城……可我万万没想到,你死了。元戈,你怎么就死了呢……”许承锦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想去知玄山,可走到半道又不敢走了,在那个小镇上浑浑噩噩地游荡了一天,又回来了……”

“我想去看你,见你最后一面……听说你是掉下了悬崖,你的死相一定很丑吧?我那么好看,我怕我去了,你自卑……”

元戈又紧了紧了后牙槽,这欠揍的!信不信现在就挠花了你这张宝贝脸皮子,让你这辈子都自卑去!

许承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前来回蹦跶,他吸了吸鼻子,哭腔更重了,“我还想去找老头子,我想揪着他的胡子问问他……我学了医,也济世救人了,为什么不曾消弭你的业障,为什么没有保你长命百岁……元戈,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学医,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老头子说了,你性子冲动,学了毒难免伤人累下业障……”

“我就想着,你要学毒,我便学医,你伤人,我救人,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可是元戈,你为什么……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他日日喝酒日日醉,可就算醉得再糊涂,这个问题也没能从他脑子里赶出去。

元戈浑身一颤……却又无奈失笑,这傻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信呢?他济世救人积的是他自己的功德,又怎么可能消弭别人的业障?她轻轻叹了一声,目色温柔怜悯,柔声说道,“老爷子只是惜才,他骗你的。”

对方微微一怔,缓缓偏头看来,月色下的眼神迷茫又涣散,近乎无意识地重复道,“骗?他……骗我?他也骗我?你们都爱骗我……所以,这一次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坐起来,松开了腿却仍然攥着元戈的裙摆,仰面看她,目光近乎于期待与祈求。

月色下,眸子里,水光潋滟,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害怕惊醒此刻的梦境一般,又一次问道,“这一次……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元戈垂眸看他,压着嘴角没说话。她不想骗他,哪怕这是在“梦里”,哪怕这人宿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她仍然不想骗他。

他却似突然找到了答案一般痴痴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得眼泪都出来,他又气又恼,扯过手里的裙摆胡乱地往脸上抹。元戈脸色一黑,猛地一把抽过自己的裙摆转身即走,就听他自我厌弃似的咆哮,“怎么会这样?那宋闻渊怎么办呢?宋闻渊身上的毒怎么办呢?”

元戈猛地驻足,转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