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琢磨着卫图的这些话,从心底就生出很多的恐惧。
卫图什么都知道,对唐杰的处境也了如指掌。
可他一直就留着唐杰,留到了现在。
而现在正是,能用得到他的时候!
所以卫图这个行为和想法,我在心里全都明白。
但是我不敢往外说,因为卫图这个手段很不地道。
说违法吧,一点都不违法。
说道德吧,那是没有半点的道德可言。
卫图最爱在喝茶的时候,拿棋局给我讲案子。
很明显,他藏得东西太多了。
“他在吗?”我问道。
师父点了点头,喊来了唐左,让唐左去找来了唐杰。
唐杰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略胖,面相上看着人有点实在的样子。
他和他的女儿唐左站在一旁,他先是冲我们鞠了一躬。
卫图指了指我和师姐:
“我的关门弟子何警官,市局刑侦的林警官。”
他连忙点头,弯着腰用双手来和我握手,但我没起身。
和我握完以后又想和师姐握手,但可能又觉得不太礼貌,他就收回手,挠了挠头,躬了下身。
看着他的样子,真和他的女儿完全不同。
他的女儿唐左,安静的站在那里,还是那股书香气,甚至有种名门大家的感觉。
但再看唐杰,有种牛粪生了个仙女的感觉。
我招手示意他坐下,他很谨慎很拘束的坐在了我旁边,搞得就像是这里不是他家似的。
他双手紧张的藏在桌子下面,但我这个角度能看得到,他是在不停的搓着手的。
他表情很僵,纠结了半晌才冲我开口了:
“何警官,什么时候动手,我好准备。”
我一皱眉,没理解他是怎么知道的,顺手摸了下鼻子,就歪头看向他。
他又尴尬的看了卫图一眼:
“呵呵——何警官您说要来的时候,卫师傅就给我说明白情况了。”
我悄悄打量起卫图,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能提前安排的好。
唐杰还在一旁挠着头,同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何警官,林警官,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您能救我了。”
“你说要干什么,我一定配合,豁出去这条命也配合!”
我让了烟给他,不太理解的问道:
“豁命?”
他双手接过烟,使劲点了点头:
“对,豁命!”
“我的命不值钱,我是担心我的女儿。”
“他们这些人黑着呢,我出狱后躲到现在,还是没躲的过去。”
卫图听到这,已经把他的茶杯反着扣了过来。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就要向着院外走去,他的腰也比前几年弯了不少,看着倒是有些凄凉。
只是临走的时候,又转过身来拿起了他忘记拿的香烟和钥匙:
“小遇啊,剩下的事我就不方便听了。”
“我这个年纪啊,守在派出所是最自在的。我也过了喜功的年纪了,就当我没来过吧。”
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卡:
“这是这家茶馆的会员卡,里面还有三百五十块钱。”
“路远,以后我也不想再来了,太折腾。”
“这卡你收着,没事来喝喝茶,也算是我还你那些年的茶叶钱,不算违反规定。”
我本想拒绝,但他冲我摆了摆手,继续嘱咐道:
“师父我要交代你一句话,帮人就要帮到底,扫地就得扫得干净。”
我已经没法拒绝,就连忙起身,目送我曾经的师父离开。
但他好像年纪大了,总爱自言自语的唠叨。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魏晋和老孟啊,真是疯了,这么大的案子,竟然启用一个见习生——”
“还带着一个,年纪轻,经验少的姑娘。”
“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他们也老了?”
我不确定卫图这句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但是凭借我对他的认知,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一直都不会有半句废话。
但是想听明白,那不仅需要脑力,有时候还得需要时间。
除非一些事真正发生的时候,才会突然冒出一种感觉,“哦,原来这些事,卫师父曾经提示过。”
卫图走后,我也没多停留,看了唐杰一眼,就给他指了指门外的车:
“现在方便的话现在跟我走,事情路上跟你说。”
他点了点头,急忙回头交待了自己女儿两句后,就跟着我师姐向着我们的车子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女儿唐左追了上来,再后面喊住了我:
“何警官——”
我慢慢转身,就见她一脸的担心。
她说:
“您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爸。”
“他,腿在里面落下了点毛病,跑不快的。”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您能不能等等他,我怕他跟不上你们。”
我冲他一连多点了几下头,也做出了保证:
“放心吧,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你呢,这几天里多注意一下情况,有任何问题,及时报警。”
她听后脸上带着感激,使劲的点头:
“嗯!我会的!”
我开着带着唐杰就向着市区的方向赶去。
他坐在后座,一声不吭,缩在中间,我问他:
“说是你的腿在里面落下了毛病?”
“怎么落下的?”
后视镜里,我看他紧张到咽了口唾沫:
“小毛病,风湿病,这几年年龄一大就疼的更厉害了。”
我点点头,按照他的提示,我们来到了一个离市区不远的村子。
这个村子的边缘,是有很多工厂的。
他让我停在了一个做果冻的工厂前,指着那里的大铁门就说道:
“这里是一个点,这个老板叫做闫龙,他有三个场子,但平时就待在这里。”
“他是前段时间找过我,说是让我还六年前的高利贷,但这六年的利息已经顶了天了,几辈子我都还不上。”
“他拿我女儿威胁我,说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明天刚好是到日子。”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就问他:
“你带我们来这里,该不是想让我来帮你搞定仇家吧?”
他听后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
“六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干了好几年了。”
“我蹲了六年出来,他还在干。”
“他认识的人肯定多,这个圈子里他知道肯定也最多。”
“没人敢得罪他,圈里的人也是,我是没办法了才和你们合作的。”
我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师姐开口:
“那这么说,不仅涉赌,还涉黑?”
唐杰没敢和我对视,借着这个机会就看向了师姐:
“是这样的,以前他会抓一些借高利贷的那些人,他们家人做威胁。”
“有女儿或者有老婆的,就拍那种照片。”
“真还不起钱的,就她们骗到一些卖淫的组织,他抽成。”
“现在好像是那些涉黄的都被你们打掉了,所以他现在是靠什么手段我就不知道了。”
师姐听完以后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我觉得我们想的应该是一样的。
这个闫龙和外界的犯罪分子牵扯这么多,但是一直没被抓,恐怕这背后是有大问题的。
具体问题不好说,但肯定手段轻不了。
我也不确定我和师姐俩人能不能吃得下这个人,所以我俩都很担心。
我皱着眉,打开警务通。
我找到了警务通的“警务核查”功能,简单的查了一下“闫龙”这个名字。
和我想的一样,是在逃人员。
找了张还算清楚的照片,就给身后的唐杰看了一眼:
“是这个人吗?”
唐杰连忙点头,回答“是”。
我再次打开警务通,用里面的一个“警务微信”的功能,把闫龙的信息发回了市局。
同时打开了“视频图传’,就把手机架在了车窗的一侧,正对那个工厂。
很快,师父魏晋的电话就打到了师姐那里。
师姐解释了两句以后,就又把电话给了我。
师父上来就问我旁边有没有其他人,我如实回答,但他让我下车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进行通话。
我按照他的要求照做,就暗示师姐看好唐杰,我下了车。
我左右看了两眼,最后找了个草堆,以一种怪异的“拉野屎”的姿势蹲了下去。
我刚给师父说完我旁边没人了,他的声音就一下子吼了出来:
“你个兔崽子找到了闫龙?”
“那家伙五年前不就逃窜到国外了吗?”
“这五年来音讯全无,怎么让你给找到了?”
他显然是十分惊讶,但他的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放心下来不少。
他又激动的说:
“小遇,我现在正在组织警力,你给我说实话,能确定吗?”
我被他的情绪给吓到了,但也一五一十的回道:
“不能确定,只是有线人提到了。”
“正如您说的,闫龙是五年前逃窜国外,后音讯全无。”
“而我这个线人是六年前和闫龙有过接触的,后来他在监狱待了六年。”
“是前段时间才出来,所以他才能提到闫龙这个名字。”
“我估计,如果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些年的闫龙是用了替身在国外,在这里用了假身份。”
师父似乎并没听我的分析,因为我话刚落下,他紧跟着问了一句:
“你这线人可靠吗?有铁证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的回答了他:
“我觉得······他没那么可靠······”
“证据······也没有······”
“如果可以,我就跟他进去看看,如果是闫龙,或者有犯罪行为,那就给你们发信号。”
师父直接就拒绝了我:
“闫龙手里有人命,你别冒险,等支援。”
“等支援”三个字一出来,我就有点犹豫了。
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师父,您真确定要抓吗?”
师父那边顿了一秒,回道:
“你什么意思?”
我也没瞒着,就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这么罪孽深重一个人,六年前,甚至更久前的案子,到现在还好端端的活在临城。”
“而且前段时间,还光明正大的出来威胁我的线人。”
“师父,当年这个案子是谁在侦办?”
“后来这个案子卷宗又在哪儿?又是谁在接手调查?”
师父没有一一回答我,反而是情绪有些低沉,就回了我三个字“等支援”,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有点不明白了,我只是查李未未和林莹莹的命案。
先是为了查林莹莹,抓了涉毒的孙强。
又为了查李未未,扫黄扫到了李浩。
如今又为了抓庄民,扯出了这么一个悬案。
魏晋和市局这边,前面的事件我是看不出任何的反常。
因为都是我主动参与并扯出来的案子。
但是闫龙这边,痕迹就明显很多了。
魏晋先是小题大做,在支队办公室给我发了火。
后又给了我权限,让我出门抓庄民。
我走头无路去找前师父卫图,卫图却像是知晓一切的等着我,还送给了我一个闫龙。
关键到今天我才知道,卫图和魏晋很多年前还认识。
如果从卫图那边论辈分,我甚至和师父魏晋应该是同辈师兄弟。
他们这时机恰巧合适,逻辑上也是顺的不能再顺。
我想不通,我憋得直跺脚,我特酿的头痛欲裂。
李未未和林莹莹的命案很难查吗?
除了赵元振就是庄民罢了,难是难在证据方面。
庄民很难抓吗?
以魏晋的手段,临城的赌场他能扫不到?
我越来越想不通,我到底是谁?
我在扮演什么角色?
我还在思考着,从远处一个远光灯就直接打在了我这里,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师姐急匆匆的推开车门,向我喊了一句:
“唐杰说是像闫龙的车,车牌号是山C·LE679。”
我也看不清车牌号的,但我拿起手机,趁着那台车拐出来的功夫,用相机放大看了看。
车牌号无误,正是山C·LE679。
是巧合吗?
我心里在琢磨。
我刚给把信息上传上去,闫龙就走了。
这从今下午挨骂,到现在出现的这些变故,让我反应不过来。
唐杰一眼就看出了这是闫龙的车?
他什么眼睛啊?
但我来不及多想,因为孰轻孰重我是分的清的。
我连忙跳上了车,一把方向掉头,就跟了上去。
路上,师姐要拿起手机向师父汇报,但我伸手给拦了下来。
不过思索再三以后,我还是松开了师姐的手腕,让她再次把情况上报了上去。
我跟着闫龙的车上了前往郊区的高架。
我突然纳闷,我今晚是来干嘛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