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诡 计
这一睡下,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其间鬼烈醒过数次,但无不是片刻清醒之后又立刻昏睡过去,印象中,他只记得身旁始终有人守候。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许多人,年幼时的父母,瘦小可爱的弟弟,刻骨铭心的雨儿,还有,仿佛认识许久的紫岚;许多许多人,都一一在身前闪烁而过。
“烈,你醒来好吗?不要再睡了,好吗?”
“你睡觉的时候,真像是个孩子,但为什么,你总是要遇见一些让你痛苦的事?”
仿佛是回荡在天边的天籁之音,悠悠传来,将他从深深梦魇中唤醒;那关切温和的呼唤,就这么在他耳边微微响起,缓缓的,似乎敲入他的心底。
他觉得很舒服,他第一次想要就这么躺着,不去理会那些凡尘俗事,不去理会那些恩怨情仇,这样舒适的,安静的躺着……
“快醒来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啊,你还要为你父母报仇,还要找回你弟弟,还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对啊?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要做的事。
不能这么躺着了,不能,不能……
默然,叹息。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那张脸是鬼烈平生所见过最有气质,最高贵的一张脸;然而,他认识这张脸的主人。
紫岚。
她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她的笑就像是世间最美丽,最温馨的笑;鬼烈也望着他,喉咙处火辣的感觉也渐渐消了下去,只是仍是干燥不已,嘶哑着声音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紫岚见他终于醒来,也极是开心,听他这么一问,当下心中一酸,道:“嗯,嗯;你身子刚好,还要多休息,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好了。”
鬼烈心里一阵感动,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他并不陌生,他轻易便认了出来:“这,是姬前辈的小屋?我怎么会在这里?”
紫岚点了点头,道:“嗯,当日你伤势太重,我不敢胡乱为你疗伤,只能以一口真气稳固你伤势,然后把你送来这里了。”
鬼烈皱了皱眉,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了厚厚的白色绷带,不过皆是纯白,想必其间换了数次;而伤口处也不再那么痛,他奋力的坐了起来,微笑道:“辛苦你了。”
紫岚摇头道:“和我不必这么客气,如果你出事,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的声音有些急促,甚至有些颤抖,鬼烈可以清楚感觉到那一丝恐惧,还有不舍。
他无奈的低下头,脑海中又再浮现起当日“幽冥鬼道”中发生得一切,雪所做的一切,抢夺“黑蟒精元”,还有杀他时的脸色。
紫岚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缓缓伸出了玉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腕,然后握住,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神的对望,两人似乎都明白了,都清楚了。
鬼烈心中五味俱全,淡淡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小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紫岚眼眸处闪过一丝无奈,她愣了愣,忽地道:“我想,这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说出这话时,她的心里也是没底的。
不过鬼烈闻言却是一喜,他双唇微张,急道:“你,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是说小雨是出于无奈,被迫的吗?还是说,他中了什么术法……”说到这里,他忽地闭口不再说下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透过窗户,望向外面……
紫岚就这么看着他,淡淡道:“你可记得,当时我们为雪运功过体之时,他身体里除了本身真气,黑蟒煞气,和我们两股真气外,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真气似乎潜藏着,不知你是否感觉到了?”
当时鬼烈一心都牵挂着雪,根本没有注意;如今听紫岚这么一说,亦是觉得有所不妥,即刻闭目回想起当日那种感觉,忽地,他双目爆睁,道:“不错,当日我俩合力镇压雪体内煞气时,我却是有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股潜藏的真气,当时我一心救他姓名,竟全然不曾注意。”他面上带着责怪的表情,不,应是自责的表情。
或许,他并不怪雪对他下杀伤。
他怪的是自己吧……
紫岚面容不变,只望着鬼烈,过了一会轻声道:“这不能怪你,如果你真的想要救他,就要找出那股潜藏在他体内的真气,究竟是何人所为。”
鬼烈脸色一变,忽地冷哼一声,淡淡道:“会做这种事的,除了南宫家,还会有谁?我想,定是南宫剑那老贼为了确保雪不会与我联手对付他,才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吧。”
紫岚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视着鬼烈的脸颊。
她依然身穿那一身粗衣,不过衣上的血迹已清理干净了;这粗衣本无出彩之处,不过便是农家妇女所穿衣物,饶是如此,当这么一套普通的粗衣穿到紫岚身上,竟是显得如此出彩,那高贵的气质,修长的身材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增加了一种独特且无法言语的感觉。
鬼烈一时望的痴了,他深深呼吸,似乎有些犹豫,顿了一下,这才道:“你,身子还好吗?”
紫岚一怔,点头道:“嗯,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鬼烈盯着紫岚,注视良久,只见她脸色虽苍白如纸,却是笑容可掬,不见丝毫病态;许久,鬼烈忽然闭上了眼睛:“谢谢。”
紫岚一愣,她一时无言以对;这小小的木屋中,弥漫着奇异却又微小的幸福!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是欢乐么?还是痛楚?
不管了,不管明天是什么,不管明日会怎样,只要看着眼前就好!
她终于还是张开手臂,将他深深揽入怀里;把他,轻轻拥抱,在她的怀中……
洛阳,南宫世家。
夜色深沉,苍穹如深墨般凝固了,只能隐约望见浓重的乌云在天上缓缓移动,从那无边的黑色之中,落下悄无声息的雨水;更远处的天边,隐约传来隆隆的雷鸣,不知道是否将有更猛烈的风雨,即将而来。
硕大而庄严的南宫家,仍如过往千百年来一般的平静,甚至平静中,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气,压得这庄严神圣的正道大派,有些窒息了。
剑冢,炼剑炉。
巨鼎仍旧摆放在中央,那鼎中所燃的火焰甚至有些紫色,这火焰已燃烧了不知多久;紫焰时而暴涨,时而温和,时而摇晃,不断的发出“嗤嗤”的爆裂声……
呼。
火焰忽然暴涨,鼎中竟然全部汇集合一,化作一柄长剑的模样,只是这不过短短瞬间,火焰忽而又再溃散,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
“这,这是……”小室中忽地响起一声惊呼,这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道人影,在这奇异的场景下,他几乎吓到了;而这里,自然是南宫羚。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道:“师兄,难不成你已成功了吗?”虽然如此,这话声中还是带着一丝敬畏。
屏风后的人影晃了晃,南宫剑的声音听上去虽然无力,但却是充满了威慑:“成功还需要一些日子,不过嘛,哈哈哈哈……”
南宫羚身躯大震,这笑声猖狂而不可一世,他即刻双手抱拳,恭敬道:“恭祝门主,铲除天下妖邪,已是指日可待;到那时,门主定是天下第一,无人可及,我们南宫一家,也会成为正道第一大派。”
南宫剑闻言大喜,忽地右掌一震,那挡在身前,自始自终的屏风竟是赫然爆裂开了;这等挥洒自如,这等逍遥自在,哪里像是一个身受重伤,年迈将死的老者?……
南宫羚略带恐惧的抬头望去,忽地,他双目暴涨,竟是仿佛望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南宫剑。
可是,可是,可是……
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他十年前的模样啊?他不是受了重伤吗?他前几日不是还奄奄一息么?
无数疑问交错于南宫羚心间,南宫剑这般闭关,究竟是修炼了怎样的奇术?难道,这是《残剑诀》的能力吗?他心中暗道:“看来,他真的修成了‘残剑八诀’了?”
南宫剑丝毫不理会他,就这般从他身边走过,从他脸上除了笑意,竟丝毫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动;他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喃喃道:
“来了,来了……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