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旁,入眼都是一地狼藉,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尸体,虽狼烟不再,但痕迹是如此触目惊心。
荒凉凄惨的官道上,这一伙人马也特别的突兀醒目。
“造孽啊……”车厢内的花甲老人,用着浑浊双眼看着外面人间惨状,只能化为心中的愤懑,报以一声咆哮。
老人身边有一青年,急忙为老人顺气,泪眼婆娑说道:“爷爷,身体要紧,万万不可动怒伤了身子。”
青年忍不住的回头,在看不到的远处,父母还有其他族人们会怎样遭遇,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他们都是为了家族而献身的,他们死得其所。
逃出来的人不多,只有爷爷和大伯还有自己,其他都是家丁,上千人啊,就只能保护他们这一行十几人离开。
壁虎断尾,壮士断腕,当家族遇到灭顶之灾后,他们也是同样如此选择,家主爷爷必须要活着离开,有老人家在,李家就不会灰飞烟灭,大伯就是家族重振的中坚力量,而自己代表的就是家族的未来。
名额有限,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家族至关重要的人物,李浩从小就是被家族当成千里马来培养,但他宁愿代替自己逃出来的是父母,自己所作所为有违常伦,大逆不道啊。
“浩儿,你糊涂。”老人顿时开口训斥,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教训。
自幼就不敢违背祖父教训的李浩,急忙低头认错。
“唉,李家还没有覆灭,只要你在,李家就在,这也是你的使命,不要记住仇恨,没人需要你报仇……”老人的声音非常低沉,哪怕在混乱中,也是非常清晰。
李浩懵了,口中呢喃:“可这是血海深仇啊……”他的眼中再次的闪现泪光,委屈要把这十几年不曾流落的泪水,都要挤出来。
老人难得亲昵的抚摸他的头,车厢晃动,但李浩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一直认为祖父代表就是威严,不可违逆,此刻的柔情让他一时无法适应,这几日变化真的是太颠覆了。
“孩子,这不是仇恨了……”一声惆怅,老人那浑浊的双眼里也多了一丝无奈,凡人又如何能摆布得了呢。
“祖父……浩儿知道了。”李浩努力的去感悟其中道理,首先把祖父的话记在心中。
“好孩儿。”李晔欣慰的说着,仿佛一口静气吐出,老人的身体也佝偻下来。
车轮压过石头,车厢剧烈晃动,李浩死命的抱住祖父,手臂等几处都被撞破,祖父并无大碍,这就值得了。
逃亡的一队人慌不择路,这可不是踏春,这是逃亡,老人的养气功夫不凡,至始至终没有吭声。
只是,哪怕他们在努力,却始终没有成功,后面已经有一队鞑子追了上来,为首的就是一员满清大将军,盔甲鲜明,一眼就能看出不凡来,这些鞑子不足百人,但对小小的逃亡车队来说,那也是无法抵御。
“父亲,鞑子追来了。”外面,一个中干的男人声音说着,语气中不失威严,也夹杂着无可奈何。
“这就是我们李家的命啊,既然逃不脱,那就面对吧。”老人的声音不大,也不知是否被外面听见,李浩也害怕到极点,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家族都无法抵挡的危机。
他印象里,家族就是无所不能的,几乎没有什么都够撼动李家,结果鞑子来了,带着雷霆万钧的姿势,凌驾在秩序之上,这种无力感让他浑身冰冷。
马车也慢慢停下来,鞑子没有攻击,也没有呼喝,非常的安静。
“李先生,我可是带着诚意邀请,先生却为何不辞而别呢?”鞑子大将的汉话非常好,除了一丝口音外,几乎听不出异样来。
不过也只是掩饰而已,哪怕再客气也无法掩饰血淋淋的事实,李浩横眉冷对,老人不动声色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李浩低下头,把愤怒隐藏
心底。
“大将军严重了,李家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有怎么担得起大将军的盛情,还望将军开恩,能让老父与侄儿离去,在下感激不尽。”中年男人虽然被困,但语气依旧不卑不亢,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鱼死网破。
马上的将军解开了护颈,露出了一张脸来,一张粗犷的脸,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是也。
“李先生,在下求才若渴,仰慕先生已久,是真心想请先生做客,绝无其他。”阿巴泰的话语真诚,若是熟悉他的其他贝勒王爷们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阿巴泰吗?
只有阿巴泰自己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真的被逼无奈,他出身侧室,身份本就不及他人,努尔哈赤的儿子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他就把自己伪装起来,他同时也是可怜的人。
可惜他天资不足,领悟的还是不够,过了而立之年,才算入门,如今坎坷半生,却越来越不如意,那些兄弟不谈,子侄辈人才辈出,他如今岌岌可危。
如今快要知天命之年,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那些都是小道,无法登堂入室。
大清也同样如此,经历多年的探寻,才算是明白了该如何中兴崛起,人才才是根本。
人才又分很多,但中流砥柱的大才才是他们望眼欲穿的,这位李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李家能够屹立不倒的根本。
一家族如此,一国更是如此,阿巴泰如今总算明白了,所以,他也持弟子礼对待老人,他虽然没有夺位野心,但谁不想大权在握,荣华富贵。
他如今身边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家族支持。
“将军,何必苦苦相逼呢?”车厢内的老人没有出面,而是直接诘问。
老人的话很冒犯,却让阿巴泰感受良多,仿佛一句话就把他一生的缩影都说出来。
但他也被激怒,不是因为老人,而是这世道,他不甘。
“李先生果然睿智,但又何曾看不出呢?如今大势所趋,大清崛起,势不可挡,先生又为何徒做挣扎?”阿巴泰也是满清重臣,功勋炳炳,气势也自然不凡,震慑当场。
“真的不可?”老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在反问,心中的挣扎,让他也乱了心神,大势面前,他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身为汉人,他不愿承认罢了。
“放眼大明,大清铁骑无人敢挡,不可否认中原人杰地灵,但大势所趋,又怎能奈何得了的,如果,有人能阻止,阿巴泰转身就走,绝无二言。”
阿巴泰可是趾高气昂,否则又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铁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他就要让李家心服口服。
只要得此人助臂,李家以身作则,其他家族定然是趋之若鹜,他阿巴泰就会顺势而起。
这是他蹉跎半生才能到的……教训,如今连子侄辈都晋升郡王,他还是贝勒,矮人一头,他又怎能心甘情愿。
正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支骑兵来,人数不过十几人,但却让他气愤,自己的话才出口,这队人来的太不凑巧。
李晔刚刚走出了车厢,被李浩搀扶着,本来要开口的,结果也用浑浊双眼看着远处。
来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绝不是鞑子,而且还有针对的气势,李晔的老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笑容来。
那一队骑士也是同样不凡,钢盔铁甲,为首张开一面红色大旗,迎风招展。
“什么人?”阿巴泰就要发作,如今这一队人的出现,让他前功尽弃,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鞑子,休要欺辱我百姓!”一声呵斥,让李家人心中如闻圣音,不管老幼,皆是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