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奴隶(1 / 1)

经过数月跋涉,晋公重耳,率着他的亲卫,终于抵达了昆仑山脚下。

这位霸主抬起头,看着那皑皑白雪覆盖的圣山。

但不知为何,重耳的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反而有着浓浓不安。

他扭头看着自己身旁随侍的亲信们。

贾陀、先轸、狐堰……

重耳忽然说道:“可惜,介子推不在了!”

大臣们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但每个人都知道,重耳的意思。

介子推,是昔日追随这位流亡的晋公公子的大臣……

也是一位大德!

铁骨铮铮,不可屈服。

所以他死了,死在成功之时,死在晋公即位之后。

看上去,他似乎是纵火自焚,以明心智。

但……

一位修为几近地仙的人族大德纵火自焚?谁会信?

这样的人,道心坚定,如此人物,即使是明知不可为,也必定坚持到底!

倔强是他们的形容词。

而坚强,则是他们的底色。

何况,一路走来,介子推都已经吃了那么多苦。

何必偏偏在成功的前夜,在自身抱负可以施展的前夜,纵火自焚?!

看不起谁呢?

重耳看着自己大臣们的反应,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尤其是先祖屡次下凡后,他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回首看了看身后,那茫茫雪山与群山的痕迹,在视野中延绵不绝。

重耳想起了先祖与他说过的秘密。

“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之时,人族之君,自受天佑!”

“其治理水平,几可与其修为相当!”

“夏后氏时,虽不如三皇五帝那般夸张,但夏后氏的君臣修为,却皆深不可测!”

“传说,人皇中出现了多位准圣!”

“人皇座前的大臣、大将,更是金仙无数,大罗也有!”

“那么为何……”先祖的疑问,在他心中徘徊:“今时今日的人族之君,却变成这般?”

“休说金仙了,便是飞升,也是千难万难!”

先祖没有说出口的话,也在心中徘徊。

“圣人不死, 大盗不止!”

这禁忌的语言。

这连想都不敢多想的事情。

重耳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发闷。

他再次抬头, 看向昆仑。

皑皑雪山, 高耸入云,无数云雾,萦绕其中。

自然, 这是凡人所见的昆仑。

但,在这昆仑之上, 还有仙山。

昆仑仙山。

传说, 昔年倒塌的不周山的山脊所化的仙山。

阐教圣人的道场入口, 就在其上。

但是……

这一次,他来朝觐, 太顺利了。

桓公朝昆仑,光是一路的磨难,就足足有六六三十六项。

传说, 甚至有阿修罗王出来为难。

而道路更是不断发生种种意外。

狂风、冰雪、无光、地动、洪水……

数不清的人葬身其中。

便是桓公身边, 最重要的辅佐大臣, 那位自比周公一样人物的管仲, 也是因此身负重伤,为日后坐化埋下伏笔。

不然, 管仲必可飞升,天仙、金仙,也是举手可得。

如今, 他却畅通无阻,几个月就来到了这圣地。

重耳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 自己比桓公强,自己比桓公更加伟大。

他还想起了桓公的晚年。

那位昔日九合诸侯, 重振道统的人族王者,似乎就是在结束了那次长达百年的西征后, 便变了一个人。

开始自暴自弃,开始昏招不断。

甚至,可以说是穷奢极欲,无恶不作。

最终酿成了晚年不详,因果清算。

从前,重耳没有多心。

但如今,走到这昔日桓公走到的地位。

他却难免多想了。

特别是此番的状况, 过于特殊。

“桓公为何会在回国后,便自暴自弃……”

“寡人或许也将知道答案!”

能让那样一位王者,以那般消极的态度,甚至是以寻死之法来处置后来种种。

重耳知道, 肯定是在昆仑山上,在圣人座前,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一定是的!

先祖也三番五次暗示过了他。

“老爷使者来了!”

耳畔忽地传来了惊呼。

大臣和亲卫们,都纷纷跪下来,磕头膜拜。

重耳也赶忙放下一切疑虑,乖乖的从宝车上走下来,持着玉圭,走到人前,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当代晋公,不肖弟子重耳,见过白鹤老爷!”

“恭祝老爷仙福绵绵……”

一只神俊的白鹤,落到了他们面前,慢慢化作一个粉雕玉琢,晶莹剔透的童子。

这童子微微点头,算是受了重耳一礼。

然后他轻声道:“奉法旨,晋国之君重耳,道德深厚,为政有功,于道统有大益,赐仙丹一壶……赐,玉虚宫外朝拜!”

这就是,相当于认可了重耳的霸主之位。

也相当于将打神鞭,交予这位人间君王。

更是默认了,晋国成为道统核心。

重耳听着,道心也是欢喜不已。

他太老了。

急切的想要飞升,想要成为仙人,以避免死亡与坐化。

只是,这欢喜也只持续了刹那。

因为他想起了桓公。

桓公当年,也是如此。

得了仙丹,受了赐福,甚至还被圣人老爷亲自接见。

但……

那又怎样?

桓公还是未能飞升,非但没有飞升,还引发极大恐怖,晚年不详,几乎让齐国底蕴尽失。

不然,如今的晋国想要战胜齐国,恐怕,没有个数百年,难分胜负。

他也同时想起了先祖。

先祖说过的种种。

最重要的是……

他想起了介子推。

那个为了晋国,也为自己理想,可以燃烧一切,牺牲所有的人。

想起了介子推不辞而别前,曾与他说过的话。

“国君……”

介子推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着:“您是晋国之君耶?”

“还是天子之臣耶?”

“或者……”

“长生之奴乎?”

“道统之仆乎?”

介子推的声音,清清冷冷,就像他的为人一样。

而在介子推的声音中,还混杂着他浓重的呼吸声。

但是……

重耳看着自己如今的样子。

他跪在地上,昆仑山的秋日,地面很硬也很冷。

在他面前,圣人座前的童子,高傲而矜持。

甚至,不愿正眼看他一眼。

这很正常!

阐教圣人,最重出身,最重跟脚。

而偏偏,重耳既非是嫡子,也更非是玉虚门人的嫡脉。

今日之晋国,乃是曲沃武公之后。

所以……

“寡人,哪里是什么晋国之君,天子之臣……”

“分明就是长生之奴,道统之奴!”

被控制的傀儡,被操纵的木偶。

被诱惑的凡人,也是自愿来到这里,祈求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