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平?”
有人站在姜小葵身后,把她写在本子上的名字读了出来。
姜小葵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赶紧用笔把那名字勾掉了,转过身瞪着突然出现的景彭泽。
“你不上早读在这呆着干什么?你也被赶出来了?”她没好气地问。
景彭泽倒没什么情绪,他说,“早些时候班主任让我在早读结束前出去找物理老师沟通一下换课的事,她声音不小,你站在这都没听见?”
姜小葵想到自己当时应该是在庄子平班级外看他的名字,有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景彭泽也又把话转移到了最初的部分,“你写庄子平的名字干什么,你认识他?还是喜欢他?”
姜小葵的心被问得更乱了,她转回去背对着景彭泽,说了句,“不认识。”
她没说谎,确实是不认识的。在一般人眼中,没什么人会喜欢不认识的人吧,所以她觉得只这样答景彭泽应该就不会追问了。
没想到他竟然追问了一句,“喜欢?”
姜小葵还是背对着他,她没说话。
“庄子平,体育生,从三中升上来的,从初中就开始谈女朋友了。他的成绩加上体育成绩都不足以上我们学校,是家里花了钱卖了本来不属于他的名额才上来的。怎么样,还喜欢吗?”
“......”姜小葵无语地转回身来看着景彭泽,“你是变态吗?别人的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办公室改作业时偶然听见他班主任说的。”
“你就少唬我了,班主任会说这些?”
可问完这句,姜小葵又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的。
老师也是人,也会对他们这些学生有或好或坏的看法,会戴有色眼镜,也会和朋友聊八卦。
姜小葵又想——不知道我在这些老师口中,是不是也糟糕得一塌糊涂。
思及此处,她对庄子平又萌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想要再反驳景彭泽几句,才发现他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
没过多久,本在楼下打球的庄子平等人抱着篮球从楼梯上来了。姜小葵下意识地把本子翻回滕王阁序那一页,即使她已经把庄子平的名字划得看不出来。
庄子平本在和周围的朋友寒暄,直到有个男生和他说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姜小葵的方向,他的目光才扭到姜小葵这边。
“又是你啊。”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完了最后几级楼梯,站到她面前笑着对她说了话,“这是犯什么错了,天天都在这罚站。”
庄子平对她说话的语气里有种她从前接触到的人都没有的感觉——说白了只是一种轻浮感。
但当下的姜小葵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冲昏了头,不仅没觉得反感,还有种被搭话了的开心。
“我在早读的时候看你打球被老师发现了,她罚我写滕王阁序。”姜小葵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勇气,仰着头用和他差不多的语气回应他,“这事说起来也有你的责任吧。”
庄子平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笑了笑,问她,“行啊,多少遍,我帮你写一半。”
姜小葵如实说了。
庄子平点点头,“我写完了给你送来。”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和他那群朋友们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了。姜小葵望着他的背影,心一直在砰砰乱跳。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对自己原本生活完全厌恶了的人,而庄子平是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异乡人,他甚至不用对她多描述自己生活的地方有多么好,只要朝她挥挥手,她就很想跟着走了。
此前十几年人生从没体会过“反叛”是什么滋味的姜小葵,在这短短两天,尝到了甜头。
她不再发呆了,转身回到窗台处收拾自己的书本。恍惚间,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景彭泽正在看着她。
她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清楚他看没看见刚刚她在和庄子平对话。
她在心里一半恶趣味地想——要是看见了就好了,知道我听完他对庄子平的描述还不讨厌他,他一定会生气。
另一半她又有点担心——要是真的看见了怎么办,他不会和我爸妈告状吧。
可是就在她心里纠结之际,景彭泽已经走过来绕过她径直进教室了,没有和她讲话。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似乎看了她一眼。
姜小葵从那眼神中读出了不屑。
一瞬间,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难过又愤怒。可是很快她平静下来,告诉自己:从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做好学生的那一刻开始,从决定要追求快乐的那一刻开始,我和景彭泽这样的人就不是一路人了。他讨厌就让他讨厌去吧。
她捧着自己的书本回了教室,到座位上坐好时,她发现桌上多了个没见过的袋子。
拆开袋子,里面是一支和她昨天被景彭泽踩坏了的那支笔一样牌子的笔,旁边还有张纸条,只写了三个字:赔你的。
景彭泽的字规矩而干净,这是他一直有在练楷书的缘故。
正楷这种字体横平竖直,棱角分明,倒也像极了景彭泽这个人。
姜小葵往景彭泽那个方向看去,他在伏案写些什么,没有往她这边看过来。她叹了口气,先前那种被讨厌也无所谓的洒脱感释然感在此时又有些散了。
下课后,姜小葵走到景彭泽桌边,对他道,“其实那支笔也没坏到不能用的程度,你没必要特地赔我一支。”
景彭泽没说话,只是靠在自己的椅背上仰头看她,像是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姜小葵皱了皱眉,又说一句,“作业的事谢谢,但下次再有同样的情况,不用帮我说谎了。”
“你觉得你不说的话我会吗?”景彭泽靠近桌子的那只手缓缓地转着一支笔,开口说话时,转笔的动作停了,“我那样做也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希望你接二连三地犯错误,导致老师最终联系你的家长,让温阿姨他们难过。姜小葵,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我还是提醒你,别乱来,别堕落,我最瞧不起的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堕落的人。”
原本已经平和了心态的姜小葵又被他这最后几句话拱起了火,她想朝他喊——是的,在你们这些天才眼里,学习就是动动手再稍微动动脑的事,根本没什么辛苦可言,所有做不好的人就都是因为没努力。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的存在简直就是我爸妈人生里的bug,我得存在就是让他们丢脸难过!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在这教室中就那样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一切,那真的,太丢人、太掉价了。
姜小葵紧紧地握着拳头,再抬起眼时,景彭泽看见她眼中少见地泛起了红色。
但她没哭,只是带着他读不懂的表情说了句,“你少管闲事了,也少觉得自己很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