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督师和李小娘子在月门对峙了片刻后,长叹一声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不高兴?就暂时将这两人安置在另外院落吧!”
李小娘子顿时十分感动,秦先生果然还是在意她的!
她赶紧扶着秦德威就往里面走,走到屋前时,忽然又醒悟了过来。
“你又骗我!以你的多疑性子,本来就怕出什么问题,事情彻底解决之前,肯定不敢轻易尝试陌生新人!
却偏生要逗着我吃醋,或者是想拿这当借口给别人看,打消外人可能出现的疑虑!”
秦德威不禁感慨道:“难道我的能力退化如此严重,连伱都骗不过了?”
李小娘子笑嘻嘻说:“那些不该退化的地方,别退化了就行。”
秦德威无语,这李小娘子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后,仿佛一下子就无师自通开车技能了。
在大同城歇过第一晚,次日秦德威便吩咐下去,将宗室朱充灼带过来。
此时朱充灼正在街头殴打一个“不长眼”的小贩,虽然他这个宗室身份在权臣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在普通百姓面前还是有点用的。
至少他打了人后,官府碍于宗室身份也很难刑罚。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敢去抢劫财物的,又能是什么良善人物?
只不过这回抢到了知府头上,才被朝廷罚了俸禄,让本就不富裕的朱充灼一下捉襟见肘了。
听闻总督大人传唤,朱充灼立刻欢欣鼓舞,他感觉这是一个好兆头!
如果总督大人没有想法,大概率会不闻不问的冷处理。
但既然肯召见自己,那就说明总督大人想借用自己搞事情,这不就是他所期盼的吗?
抱着极大的期待,朱充灼扔下小贩也不打了,急急忙忙的赶赴到公馆。
秦督师坐在厅上,对朱充灼斥责说:“本督师已经查过,你抢劫他人财物确有此事!
朝廷念在你身为宗室,对你已经是从轻处分了,还有什么可闹的?
故而劝你心怀感恩,回家闭门自省去,休要再夹杂不清!”
朱充灼只当是总督大人这是欲扬先抑,无悲无喜的继续听着。
结果又听到总督大人一锤定音的宣判道:“这事到此为止,禁止再告!你且退下吧!”
朱充灼便立刻就急眼了,要是这样结果,他跑过来又图什么?
你秦督师昨天可不是这种态度,而且问题关键也不只有他抢劫!
刘知府那财物来源可是走私,通敌的走私!
当即就口不择言的说:“大人休要故作糊涂,此事若.”
秦德威充耳不闻,连连挥手道:“左右何在,将无理取闹之人轰出去!”
几个总督护卫亲兵上来,按住了朱充灼就往外推。
因为对方是宗室身份,处置也不好过于残暴,只能尽力推着走。
一直走到了仪门门边,却正好遇到守门的管事王大。
只听王大嘲笑几声,对着朱充灼说:“你这个人当真活该,忒不懂事了!
昨夜那刘知府到访,可是带着珍宝美人来的!而你却是两手空空,就这还想求我家老爷做主?”
这世道简直太踏马的黑暗了!朱充灼闻言又是悲愤,又是恼怒,破口大骂道:“狗官!狗官!”
负责驱逐朱充灼的总督亲兵就加了份力气,将朱充灼架起来从大门丢了出去,让这宗室当众摔了个跟头,滚了一身尘土。
从地上爬起来后,横遭奇耻大辱的朱充灼气得浑身发抖。
他好歹是个宗室,不是街头那些贱民,居然被当权者如此对待!还有天理和王法吗!
一咬牙,朱充灼转头又去了代王府。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大明在大同也有藩王!
在王府门外,朱充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王爷派了人出来传话说:
“我们宗室要想生活过得去,就不要去触犯权臣,切记切记!你还是回家歇了吧,别再闹了。”
于是朱充灼又是肺都快气炸了,没想到连代王都怂得不敢为自己出面!
回到家里,朱充灼越想越气,就将自己结交的几位“能人”请了过来。
第一位,是白莲教一个头目罗廷玺,以祖师自居,据说有数百弟子,人称罗老祖。
第二位,是个叫王廷荣的白莲教徒,家里小有资财。
第三位,是个叫门四的汉子,颇有身手。
第四位,名叫卫奉,精通北虏语言,时常在胡地汉地之间偷渡往来。
待得几人到齐了后,朱充灼就对罗廷玺罗老祖抱怨说:“先前抢劫知府财物,是老祖你出的主意,谁想结果如此!”
罗老祖皱眉道:“咱也想不到,官官相护竟然到如此地步!”
罗祖师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他更是想不到,宗室身份在官员面前居然如此费拉不堪。
朱充灼又恨恨的说:“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笑柄!”
罗老祖展开眉头,自信的说:“不妨!官府越是黑暗,岂不越是可以说明,到了改天换地的末劫之年?”
白莲教就是这样,无论世界怎么变,反正白莲教似乎永远在造反,谁坐江山就反谁。
朱充灼咬牙道:“先前老祖说过,是我犹豫不定,今日愿拜老祖为军师!”
罗老祖抚须大笑,对朱充灼说:“我早定好了策略,近年胡人势大,我等可勾引小王子前来攻打大同。
然后我们烧了各处粮草,使得兵马不能屯驻,再传言说此乃天火,以动摇人心。
等小王子大军到时,我们暗开城门,里应外合,杀了代王、督抚、总兵,你便可以坐了天位,再依据胡人图谋中原!”
然后罗老祖又对另一教徒王廷荣道:“我手里钱财都已经拿去打造兵器、火器四十余件,所余无多。
你可以拿出些钱财来,等朱将军得了江山,就封你当户部尚书。”
随即朱充灼又吩咐门四、卫奉二人,一个负责烧粮草,将来就是兵部尚书;另一个负责偷出边墙,接洽胡人,将来封做礼部尚书!
并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未来礼部尚书卫奉作为与胡人接洽的凭证。
众人计议已当,只觉得豪情万丈,胸怀激荡,不能自已。
又拿出了酒来,五人共饮后互道一声“共勉!”
朱充灼将四名未来的股肱大臣送出了家门,郑重其事的躬身拜道: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诸君务必奋励努力!今日之辱能否雪耻,全拜托诸君了!”
除了身份超然的罗老祖罗军师之外,其余三人一起还礼,情绪激动的大声说:“敢不为主公效死力!”
在这个未来君臣龙虎风云相会,既热血又感人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屋顶上站了起来,并吹起了刺耳的竹哨。
寂静无人的巷口瞬间涌入了大批官兵,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又有一批人纷纷从附近屋顶上站了起来,手持强弓或者火器。
在这堪称天罗地网的包围下,巷子里但凡有人也是插翅难飞。
朱充灼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头脑一片空白。
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真的只是临时起意在家商量造反,绝无可能事前泄露,为什么会有官兵同步上门围剿?
未来的兵部尚书门四慌了,对罗军师说:“老祖不是有拆天补地、移星换斗的法术么?还不速速施展!”
罗老祖长叹一声:“对方设有阵法,破了我法术!”
宣大总督的中军官金汝泉一边指挥部下前进,捉拿几名造反人士,一边对总督旗牌官李滋不敢相信的说:
“二舅啊我委实像是做梦,我们这就成了平定叛逆的功勋了?他们真的是在造反吗?”
李滋也挺无语的,“我大哥和小妹都说过,跟着秦中堂就不用多想,立功升官都很容易。
这几个人就算不是造反,也是白莲教妖人!宗室勾结妖人,同样是个功劳。
再说白莲教妖人哪有不造反的?只要狠狠拷打,肯定能审出谋逆造反的事情!”
金汝泉又回了句:“但也真没想到,立功竟会如此容易!不说了,紧着抓人问口供,反贼肯定不只这几个!”
造反的主角朱充灼终于回过神来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重放,最后画面突然定格在了某督师!
他突然醒悟到了什么,疯狂的大叫道:“官逼民反!官逼民反!”
浑人朱充灼被新到任的总督扔出了大门这件事,在大同官场传开后,是被当个笑话看的。
可是这个笑话没过半天,后续进度再次传开后,整个大同官场都震惊的内心翻江倒海了。
所有人的理解能力都完全不够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总督秦某人昨天才到大同,到今天傍晚也就整整一昼夜多的时间,便破获了一起造反谋逆的“大案”!
所有人对此的感觉就是,仿佛这样一桩造反案件,就是严丝合缝的等着秦督师驾临大同来破!也实在太魔幻了!
要说是碰巧,这运气能让所有官员都要疯,人的运气真能好到这样?随便到个新地方,就有平叛功绩送到手里?
可如果说不是碰巧,那么过去一直远在京师的秦督师,又是怎么隔着七百里在大同布局的?
都听说过秦学士秦中堂是个很神奇的人,但谁也想象不出,居然能神奇到如此地步!
不知道别人具体怎么想的,反正史巡抚和王总兵都有点慌了,不约而同的连夜来到公馆拜访。
秦督师严厉的训斥说:“你们这些镇、抚是怎么当的!大同城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居然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这可是谋反!尤其还是宗室谋反,宁王之乱才过去多少年?殷鉴不远啊!
而且还是宗室勾结白莲妖教谋反,更是前所未有,居然就堂而皇之的在你们眼皮底下筹备着!”
史巡抚:“.”
王总兵:“.”
他们又不是能掐会算,谁踏马的能想到,朱充灼那个浑人居然会琢磨如何造反!
造反就造反,为何不早点造反?偏偏等到秦德威进驻大同城后,才故意送菜一样的造反!
但两人被劈头盖脸的斥责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始辩解。
主要是他们与秦督师没那么熟,很多话都不好开口说,毕竟官场上说话要讲究一个时机和氛围。
早知道,昨天就该放下架子,也学着刘知府送礼了!只要有这个媒介,很多话就好说了。
秦督师正在训着话,冷不丁的忽然话头一转,对总兵官王升问道:“让你抽集二千精锐骑兵组建新营,开始了没有?”
王总兵险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道:“已经开始了!”
秦德威伸出手来说:“现在将选拔出来的管队以上的营官名单,给本督师拿来!”
“啊这.”王总兵愣住了。
说实话,昨天秦督师下令抽集二千精骑,三日内做好出征准备的命令,他没有太当回事。
虽然不敢直接拒绝,但拖拖拉拉的做着,也不是太着急,今天其实没有进度可言。
却不料秦督师才过了一天,就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索要武官名单。
这哪能拿的出来?
想到这里,王总兵感到这位年轻督师实在欺人太甚,他好歹也是个佩将军印绶的总兵官,军镇里最大的武官!
可是他从秦督师身上,感触不到半点尊重!秦督师甚至不愿意敬称自己为将军!
而史巡抚则有一种莫名的兔死狐悲的感觉,便开口替王升开脱说:
“选拔也需要时间,一天之内很难完备,不如让王军明日再呈上营官名单。”
秦督师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也可,今晚就不请出王命旗牌了。”
王总兵很想吐槽一句“请出王命旗牌又如何”,但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这样说。
史巡抚绞尽脑汁的想岔开话题,让秦督师暂时别说朱充灼造反的事情,也别再与王总兵计较。
最后史巡抚问道:“督师抽集精骑,不知有何用处?”
秦德威答道:“虽然事涉军机,但说与你二位也不妨,本督师计划派兵出塞烧荒。”
史巡抚和王总兵恍然大悟,原来秦督师的目的是这个。
所谓烧荒,简单的说就是派出官兵出塞,跑到草原上放火,以此妨碍北虏放牧和南下。
这是大明官兵对付北虏的常用办法,每年秋冬都要组织兵马,深入草原烧荒。
理论上,官兵应该深入胡地三五百里大范围放火。但实际上,到底深入多少里是一个谜,效果也是一个谜。
按照史巡抚和王总兵的理解,秦督师这就是“好大喜功”的表现了。
不敢正面刚俺答大军,那就总要寻求点别的事情填注功绩册。
最后上报个“几百里”,岂不就是功绩了?然后增修几个城堡,就算是称职的总督了!
今天似乎多了不少新读者?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月票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