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实在是很好奇,对高长江问了句:“那柳月到底有何特别出色之处?”
高长江答的很简单:“她会作诗啊!”
就这?著名诗人秦德威觉得,作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高长江继续解释说:“她并不是找个人代笔写几首,然后发出去就算自己的作品,那样的都是自抬身价糊弄人的。
而这位柳月真的会作诗,在各种场合里,能指物即兴而作!”
秦德威稍稍意外,柳月还有这样的能力?当初她跟着徐老三在族学听了几年课,看来没白学啊。
“诗写的怎么样?”秦德威还是很好奇的问道。
高长江觉得秦德威还是不理解其中意义,强调说:“写的怎么样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真能写!
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能与文人互相唱和,这是多么难得!所以读书人才会狂热的追捧柳月!”
人肉作诗机秦德威这才明白了意思,这道理就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很多读书人明明家里有娇妻美妾,为什么要出来找乐子,很大程度上还不是追求谈恋爱一样的精神享受。
但风流才子都听过不少,有谁听说过风流才女?
真有能力的才女实在太罕见了,而且很多还都是深宅闺秀,风流不起来的。
而秦淮旧院那些当红的美人,所学技艺主要是歌舞推拉弹唱为主,最多有点诗词鉴赏,而写诗作词就力有不逮了。
所以柳月这样的既能抛头露面风流又能才女的,就真物以稀为贵了,难怪迅速蹿红。
秦德威纯粹是对柳月好奇,并没想着要怎么样。毕竟他来到句容,是为了找大宗师,没什么比乡试问题更重要。
打发了高长江去帮忙找住处,秦德威又按着指点,到了城北高园。
园子大门没人拦着,秦德威跟着人流顺利进去,沿着路径走了一段。
这园子外面一半景致取法自然,都是水渠树林花草,人工建筑很少。
但再里面走,远远的就看到,有无数读书人堵在一栋楼外。
秦德威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大宗师何鳌人就在高园,读书人当然就趋之若鹜!
但凡来句容的读书人,谁不想求大宗师提携?包括他秦德威在内,不也是为了落实乡试名额吗?
如果大宗师深居衙署内院,大部分人或许还不得其门而入,可大宗师既然出来了,那就要拼命抓机会。
所以就有数百读书人,摩肩擦踵的堵在楼下,主人家可能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情况。
然后就有仆役搬了桌子出来,摆上两套笔墨纸砚,对着读书人们叫道:
“我家楼中位置有限,实在无法让朋友们都进去,所以就只能筛选了!
请朋友们按次序写下今日雅集诗词,然后拿到里面请大宗师看过,作品入眼的才可入楼拜见!”
掌握前途命运的大宗师就在里面,读书人们没人敢造次,只能照办。
秦德威本来是不耐烦的等待的,他相信自己只要大喊一声“我是秦德威“,立刻就能获得特权。
再细想了一下,他又忍住了。自己找大宗师,与其他人目的一样,就是来走后门的。
还这么高调的话,不但太拉仇恨了,而且影响不好,会导致人人都议论自己走后门,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秦德威唏嘘不已,没想到自己也到了为名声所累的时候啊。
然后他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里,排队等待着前面的人写完诗词。
如今秦德威个头长起来了,在人群里也不像原来那么醒目。
大部分人都在议论纷纷,讨论诗词应该怎么写。这个诗词相当于拜见大宗师的敲门砖,不慎重不行。
秦德威旁边另一个士子等待无聊,便自来熟的找秦德威搭话说:
“这位朋友,你觉得今日这雅集诗词,应当如何切入为好?“
秦德威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头顶唐巾的年轻人,生的一双好剑眉,鼻如悬胆也十分醒目,就是双眼欠缺神采,显得美中不足。
虽然没多大兴趣与人聊天,但秦德威也闲着没事,就随口应付着回答说:“我看此地引河入园,活水异于它处。
故而可以从水入手,阐述园林之盛,毕竟水乃天地之间的灵性所在,借水或可咏物发志。”
那人对诗词功夫也有点心得,反驳秦德威说:“差矣差矣,江河湖海这些地方水才是主体,而园林之水不过是搭配点缀,岂能喧宾夺主?
我看应当着重描写山林逸趣,杂以宴集喧闹,通过对照引发感慨,实现心灵共鸣!”
秦德威撇撇嘴,直接喷了回去:“你这种思路已经俗烂无比,了无新意,十个人里有八个这么想。
若要在雅集中出人头地,须得另辟蹊径,出新出奇才是。”
那人显然不同意秦德威的看法,又回应道:“什么叫俗烂?自古以来,诗词主题就那么些!
可以说,每一种笔法都有无数人写过,难道我辈就不写诗词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笔力如何。”
秦德威懒得再说什么,文科的东西,尤其是理论的东西,辩是辩不出什么结果的,反正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时候也轮到两人上去了,便一人捏着一支笔,并排站立,各自埋头提笔写诗。
两人都是有腹稿的人,直接一气呵成写完。
“可否让在下拜读一二?”唐巾士子很好奇秦德威写什么,不见外的提出了要求。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拿起诗稿说:“还是算了吧。”
自己今日写下诗词只是为了进去拜访大宗师,又不是为了扬名或者与别人比拼。
秦德威将诗稿递给仆役时,那唐巾士子突然凑了过去,抬眼就看。
结果只看到两句:高园好客常倒屣,宗师声名动寰宇
雾草!唐巾士子感觉自己受了巨大欺骗,这少年朋友说了半天创作理论,最后写出来的竟然是个拍马的诗!
忍不住对秦德威质问道:“刚才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水之灵性呢?”
秦德威被质疑的挺不爽,突然就夺过对方仍放在桌上的诗稿,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盛世高园拜何公
雾草!这不也是拍马的诗吗!秦德威质问道:“那你刚才口口声声所说的山林逸趣呢?”
唐巾士子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哈哈一笑说:“彼此彼此,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
秦德威摇摇头:“谁跟你彼此彼此了?我跟你不一样,你比不了的。”
“切!”唐巾士子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谁!”
两篇诗稿送了进去,没多久就看到仆役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秦德威说:“大宗师有请!”
唐巾士子大吃一惊,他们两人呈上的都是拍马诗,凭什么只放了这个少年人进去?
他拉住秦德威叫道:“我胡宗宪不服!为什么你就能获得青睐?”
胡宗宪?听到是个历史名人,秦德威就好心解释了一句:“我说过了,我跟你不一样。
你呈上的只有诗词,而我仅仅是借个由头署名,真正呈给大宗师看的,只是我的姓名而已啊。”
二十二岁的胡宗宪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来自社会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