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吴鹏生心里清楚李秋满之死有异样,且查出来后他也脱不了身,所以今日才会拿钱消灾。
“你知不知道李家问我要了多少?”提及此事,吴鹏生心里痛得滴血:“十五两啊!”
贾母一脸惊讶:“你给这么多,岂不是更加让人怀疑你心里有鬼?”
“我没鬼么?”吴鹏生愤然道:“你想去蹲大牢,我可不愿意。倩娘,你太冲动了!”
贾母垂下眼眸:“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嫁给你后,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也知道过门后会有许多事情等着我,铁了心想好好干活。但是,我从来没想干这种被人故意添进来的活,还那么恶心!吴鹏生,我对我爹娘都没这么孝顺过,她李秋满凭什么?”
“我和你暗中来往,是对不起她。”她恨恨道:“但对不起她的是我们俩,凭什么让我一人受罪?”
吴鹏生皱了皱眉:“这些事情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平时那么忙……”
“你是忙,又不是瞎。”贾母怒火冲天:“我有时候半夜了还被她叫过去收拾,你不知道吗?吴鹏生,你分明是装傻,反正折腾的不是你,你干脆装作不知道。”
吴鹏生被她逼得往后退了一步:“无论如何,动手就是不对。”
“不对就不干了?”贾母嘲讽道:“你明明知道外头找个女人会让她生气,将人叫进门来更会惹她发疯,可你还是做了。我是有错,但最先错的人是你,若不是你把我牵扯进来,她不会死!”
吴鹏生面色难看。
贾母深呼吸几口气,情绪平缓下来:“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往后好好过,你觉着呢?”
李家拿了封口的银子,李秋满已经入土为安,两人不再吵闹,这事便不会有人发现。吴鹏生花那么多银子就是想买一个平安,银子都花了,万一因为这番吵闹被人听见而重查此事,那才是得不偿失。
“好!”
两人达成一致。
接下来两个月,楚云梨的染布坊扩建了一倍不止,请来的工人足有上百,生意蒸蒸日上。
等忙得告一段落,听说吴鹏生儿子带着妻子另外开了个摊子,家中的摊子留给了吴鹏生。
乍一得知这个消息,楚云梨还挺意外的。毕竟,吴鹏生那个摊子本来就很忙,非得三四个人才能忙得过来。细一打听,又觉得挺有道理。原来是吴家对面的一个摊子不干了,吴鹏生便干脆跟儿子商量,让儿子搬去对面。如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两家,而知情人便会哪家人少就在哪家吃,相比之下,摆成两个摊子之后,生意会更好点。
但是,这般作为之后,父子俩的账目就分得清清楚楚。吴鹏生赚的银子自己收着,不用再承担儿子的花销,而吴宝林赚的,也不可能交给一家之主保管。
倒是贾大林的病情好转后,没有再试着做其他的生意,而且去帮了吴鹏生打杂,每月有工钱拿。
这些事情,楚云梨是听贾大梅提的。她没放在心上,听过就忘了。
不过,楚云梨倒是发现,她在郊外的工坊外来了许多卖小食的,每日上下工时,生意都不错。遇上下雨,想要买东西还得排上好久。
前后不过半个月,一整条街上都是卖小食的,这其中还有吴宝林夫妻。
楚云梨并没有为难他们,只当做是陌生人。由于她定下的规矩是工人轮流休息,因此,工坊内每天做出的货物都一样,而外面卖小食的人也天天都在。
这日,楚云梨带着虎娃回城里,因为带着孩子,她回家比往日要早一些,却在家门口被人拦住了。
来的人是关氏,楚云梨挺意外的,之所以会认识她,还是上一次吴家有丧时,她和贾大梅听了一耳朵吴鹏生与她之前的二三事。
“有事情吗?”
关氏得以上前,松了口气:“是这样,我想请你帮个忙。”话出口,觉得这话说得不对,急忙改了口:“是有人托我给你带信,想让你帮忙。”
楚云梨好奇:“谁?”
“是吴鹏生。”关氏有些忐忑:“是他让我来的。”
楚云梨兴致来了:“他想让我帮什么忙?”
“他……”关氏咬了咬牙:“生病了,摊子上的活都干不了,他自己说是被人给下了毒。”
楚云梨顿觉好笑:“他有儿子,生病了该找吴宝林,就算怀疑被人所害,也该是他儿子帮他讨公道。”
“说了的。”关氏一脸无奈:“昨天我就去了郊外找吴宝林,他不信。应该是不想耽搁了生意,也可能是……生他爹的气。吴大哥说,你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不愿意。”
就算她看不得贾家好,也没必要亲自去趟这趟浑水,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轻轻一推。
“你走吧,我正忙着呢,没空掺和别人家的事。”
关氏不敢纠缠,实在是楚云梨身边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太吓人。再则,她眼中的楚云梨很是富贵,实在不敢得罪。
翌日,楚云梨再去郊外时,路过吴宝林的摊子,让马车停了下来。
这周围来做生意的人,就没有不认识楚云梨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吴家和她之间有些恩怨,看到她,吴宝林顿时紧张起来,试探着问:“东家要吃油饼么?”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吃过了。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爹病了,好像病得挺重。生意再要紧,也别忽略了家人。”
吴宝林确实听人说起过这事,只是他没放在心上,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尤其父亲手头的活计并不轻松,虽然之前那些年不爱生病,但这样的人只要一倒下,没半个月都起不来。他没回去,一来是因为摊子的事对父亲有些怨气……将他分出来重新摆一个摊,他没意见。毕竟,父子俩分开之后,赚得确实比合起来要多。但父亲不该再将他撵走之后把贾大林夫妻俩叫过来帮忙,好像特意让他这个儿子给人腾位子似的。
二来,父亲病重,身为人子尽孝膝前本就应该。但这边生意实在是好,耽搁一天就得少赚不少。反正父亲已经娶了继室,又有继子,细较起来都是一家人。他就算不回去,父亲也有人照顾。若他回去,倒是让贾家母子得了空闲。
本来他还打算过两天回家看一看,或是找人回去问一问,看看情形再说。不过,赵巧心亲自开口要求他陪伴父亲,这可不是小事。
这么说吧,工坊是赵巧心的,她若是不让谁在这里摆摊,生意就做不下去。吴宝林并不想成为被她针对的那个人。
他微愣了一下,和压下心头的思绪,急忙答应下来:“多谢赵东家提醒,我将准备好的这些面卖完就走,最多午后就回。”
楚云梨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正准备离开,却听外头吴宝林好奇问:“赵东家是如何知道我父亲病重的?”
“是你父亲让人上门求助,好像我一定会帮忙似的。”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事挺怪,你还是回去瞧瞧吧。”
吴宝林听了这话,也觉得挺奇怪,皱眉细想后,突然面色大变。回过神来,目前的马车早已不在。他一把拽住边上的妻子:“出事了,快收摊,咱们回家。”
他妻子一脸莫名其妙:“能出什么事?”
“爹让人去求助赵东家,还说她一定会帮忙。赵东家跟我们家可没关系,应该不会管我们家的闲事,可爹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依据的。”吴宝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压低声音:“赵东家跟我那个后娘之间闹得不愉快,一定很乐意给我后娘添堵……你还不明白么?”
话说到这种地步,除非傻子才不明白。
两人将和好的面便宜卖给了边上的油饼摊,急冲冲赶回了城。
吴鹏生确实病了,上吐下泻,不是再去茅房,就是在去茅房的路上。前后不过两天,脸色已隐隐泛青,人都瘦脱了相。到后来连起身都不能……以前他很不喜欢李秋满溺在床上,如今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简直生不如死。
当然,哪怕活得特别难,他也不想死。
吴宝林赶回家时,看到自家摊子上一片热闹,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炒菜的变成了贾大林,他心头咯噔一声,也不往那边去,直接进了自家的院子门。
“爹!”
吴鹏生听到儿子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回过神来时,满眼的惊喜:“宝林!”
当他看到儿子从门外奔进来时,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吴宝林看到这样的父亲,满脸不可置信:“爹,你怎么病得这样重?”
“大夫配了药的,喝了没有什么用。”门外传来了贾母的声音,吴宝林靠近父亲低声问:“爹,是不是她害你?”
吴鹏生垂下眼眸:“我不大清楚。”
也是看到儿子一时激动他才有了点力气,先前是说话都费劲,此刻又变得无精打采。
吴宝林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妇人,质问道:“爹病得这样重,你为何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贾母叹口气:“他不想耽搁你的生意,不让我说。”
吴宝林根本就不信这话,明明父亲让关氏来告诉过他此事……现在看来,应该是瞒着这母子二人的。既然需要到了瞒着的地步,那贾家母子肯定有问题。
“药喝了没用,可以换个大夫啊。”
“换了的。”贾母一脸无奈:“前后换了三个大夫,这条街上都看遍了。一点好转都没有,本来我也想这两天亲自去郊外跟你说一声,无论有多忙,你都该回来陪陪你爹。万一……”
吴宝林心头一慌:“不会有万一。”
贾母幽幽叹了口气。
吴宝林听了,顿时怒火冲天:“我爹就是闹肚子而已,你少摆出一副他活不成了的丧气模样。”
贾母泪眼汪汪,转身就走:“我就知道,在这个家里,我做什么都是错,永远是多余的,既然如此,你自己照顾吧!我忙生意去!”
吴宝林没有阻拦,也不打算说软话。他立刻去请了一位大夫过来,重新配了药。
可没有用!
药喝下去,吴鹏生病情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整个人昏昏欲睡,似乎还更严重了。
傍晚,他清醒过来,将儿子叫到身边,从枕头旁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匣子:“收好!”
吴宝林眼圈顿时就红了。
在父亲娶了后娘之后,他确实有担忧过家里的财物落到别人手里,尤其这攒下来的银子里还有他都一份功劳。若是全部送给了别人,他说什么也不甘心。
此刻将这匣子捧到手里,看着里面大小面额的银票和银子,他心头沉甸甸的:“爹,我现在不想要,你先帮我保管。”
“收着吧。”吴鹏生看了一眼门外:“他们母子就想要这东西。我……对不起你娘……”
吴宝林眼皮一跳,母亲病逝,舅舅上门跟父亲商谈之后才肯让办丧事。他怀疑母亲的死有异,也私底下问过,没发现任何疑点。可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他却不大确定了。
“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鹏生摆了摆手:“当时我们都在,她就是病死的。”自己病成这样,兴许熬不过去。人都要死了,好歹留下一个清名,别死了还被人骂。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翻出来。尤其……若让儿子知道贾母害死了他娘,肯定要与贾家父子不死不休,也会怨上他。
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就行,没必要背负那些沉重的人命债。
吴宝林心头特别难受:“爹,您一定要好起来。”
吴鹏生能感觉得到自己越来越乏力,摆了摆手:“将东西收好……”
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贾母走了进来,一脸的严肃:“宝林,那里面是什么?”
吴宝林下意识将匣子抱紧,他不想收着这东西,是怕父亲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付之后会离去,并非他不想要。
“这是爹给我的。”
贾母看向床上的人:“他爹,我跟着你也好几年了,你……当真一点都不念旧情,什么都不给我留?”
吴鹏生侧头看她:“留了,你呀,就是性子太急,过来我慢慢跟你说。”
贾母半信半疑,缓步上前。
与此同时,吴宝林接受到父亲的暗示的眼神,飞快起身往外走。
贾母回过神刚想喊人,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她心头不悦:“他爹,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人一辈子果然不能做坏事,老天爷都看着呢,做了不好的事都会遭报应。”吴鹏生侧头看她:“我此生,对不起宝林的娘,对不起你。不得好死是应该的。”
贾母垂下眼眸:“他爹,你病得这样重,方才大夫离开的时候说,你随时可能醒不过来。咱们到了这把年纪,活的是儿孙。攒下的银子也是给他们的,我知道你这些年存了不少,你告诉我放在了哪里?”
吴鹏生深深看她,忽然笑了。
贾母恼羞成怒:“你倒是说啊!”
“你别急,我且死不了。”吴鹏生翻了个身,闭上眼。
贾母恨不能捶死他。
这些日子她没少暗地里找寻,除了一点碎银子之外,什么都没发现。而那点散碎她压根没敢动,就怕打草惊蛇。
她很怀疑方才吴宝林抱走的就是这些年来的积蓄,心里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将匣子扒拉出来查看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争执声。
“给我撒手,这些是我吴家的东西,与你无关。你若敢碰,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这是吴宝林的声音,里面满满都是愤怒和威胁。
而在这个家里,能让吴宝林这么说话的,也只有贾大林。
贾母面色微变,急忙奔到门口,果然就看到自家儿子手中抓着一把银票。而他对面,吴宝林目眦欲裂,一双眼睛恨得似乎要吃人。
看到银票,贾母眼睛一亮,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床上的人,再顾不得跟他纠缠,飞快跑到了院子里,伸手就去接儿子手中的东西:“大林,这有多少?”
贾大林紧紧拽着手中银票,避开了母亲伸过来的手:“娘,之前你还说吴叔对你情深义重,不会什么都不给你留。你看看,这匣子里银票分明就是吴家全部的家当!”
他方才躲在暗处,看到吴宝林捧着匣子出来时,灵机一动突然冲了出来。
吴宝林毫无防备,这才被撞了个正着。匣子落地的同时,里面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贾母看着那些银票,再次伸手去拿,却再次拿了个空。
而吴宝林也伸手来抢。
贾大林往后退了几步:“我可以还给你,但这些银票不能你一个人收了,我们得好好分一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吴宝林破口大骂:“这是我们父子俩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分给你?”
“我娘照顾了你娘一年多,难道是白干的?”贾大林并不怕他:“你去外头打听一下,请一个照顾瘫子的人每月要发多少工钱,我娘任劳任怨,但凡你娘溺在床上,无论早上也好,晚上也罢,哪怕是在吃饭也丢下手里的碗帮她收拾。这是我娘秉性善良,有些耐心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你若一点不分,咱们就去外头找人评理。”
话音未落,他抬步就往外走。
人手里抓着银票呢,吴宝林怎么可能放他走?
吴家也不可能真的找人来评理,都说财不漏白,家里有这些银子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否则,光是打发那些上门借银子的穷亲戚就要费不少心思,还会得罪人。
吴宝林下意识去追。
贾大林也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分银子,而是想昧下手头的银票,刚才他看的真,这些已经是匣子里的大半部分,只要能保住了手头的,他就已经很满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眼神一狠,转身一脚狠踹了过去。
吴宝林盯着的是银票,不防他突然转身,肚子被踹个正着,当即痛得满头冷汗,蹲在地上爬不起身。
在私底下给人下药,跟当面踹人可完全不同。前者做的得隐秘一些不会有人发现,可后者若是苦主计较,怕是不好脱身。她恼恨儿子的冲动,口中关切地问:“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上前扶人。
吴宝林痛得厉害,眼看银票追不回,心中焦灼之余,又烦躁得很。下意识推开了贾母的手。
贾母被推得往后摔倒,顿时面色大变,扶着脚哎呦哎呦直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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