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晚上，一盏油灯，点亮了整个茅屋。

慕容沣与叶秋儿在一张木桌前，相对而坐。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判，他说：“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陌生人的。”

叶秋儿不可置否的笑了：“等你身体好了，我自会离开。”叶秋儿想清楚了，等到慕容沣身上打伤好了，她便告诉慕容沣玉玺藏在何处。也许从一开始隐藏身份，并不是为了骗他，可现在隐藏的越久，越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有时忍不住在想，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吗？

还是故意不去想？

叶秋儿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该不该告诉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跟他走下去。

如今，她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跟他相处，可是越相处，她越发觉，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慕容沣了。也许他受了很多伤，也许他真的很疲惫，可是这一切都让他变得阴狠冰冷，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阳光少年了。

“好。那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再花你的银子。”他话不多，可每次都能戳中她的心。烛光下，他眉目刚毅，冷静淡然，隐隐有了男子汉的气势。可是却多了几分阴翳和寒冷。

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淡淡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与其彼此牵绊，不如回到最纯粹的关系。我不知道你为何帮我，但这个人情，我一定还你。”

“好，我等着。”叶秋儿也不扭捏。

慕容沣不再多说。可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不同了。仿佛成了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每日都早出晚归，起初一回来，脸上身上都是淤青，慢慢的，他不再受伤，衣服也越换越新，家里的饭菜也越发丰盛。叶秋儿的眉头却一天紧似一天。他的伤已经渐渐的好了，武功更是大有长进，他本来可以离开的，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走。

难道他要还她的人情？还银子？她不想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那天晚上，叶秋儿跟着他，发现他竟然在暗地里做杀人越货的生意，哪里有悬赏，他便去哪里接任务。哪怕再厉害的角色，他都会接。看着他浑身淤血的样子，叶秋儿只觉得心惊，她想问，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去哪里了？他想问，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死者身上抽出染血的剑，使劲儿擦了擦，眼中是惯有的冰冷麻木。叶秋儿突然觉得心凉。

大雨冲刷鲜血，一切都变得那么萧索。

这时，门口跌出一个柔弱的孩童，他吓坏了，踉踉跄跄朝门外跑。慕容沣想也没想，就朝那孩子刺去。

叶秋儿眼疾手快，急忙冲过来挡开了他的剑，把孩子抱在怀里，喝道：“你疯了？”

“对，从我全家满门被灭那一刻，我就疯了。”他仰天长啸，“这世上所谓的公平，正义，都是狗屁！只有弱肉强食，只有相互搏杀，只有死有余辜！”

叶秋儿的剑指着慕容沣，冷冷道：“别逼我出手。”

“他活着只会跟我一样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净。”慕容沣双目充血，毫不犹豫的一剑穿透了那孩子的后心，与此同时，叶秋儿的剑也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洒，叶秋儿第一次有些心痛了。她从来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也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慕容沣看着她，嘎嘎的笑了起来：“秋儿，我知道是你。”

叶秋儿没想到，他竟然认出她。是从什么时候呢？叶秋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沣：“你认出了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秋儿，你不以真面目示人，难道真的是因为怕我难过？还是想等我好了之后，便彻底与我断干净。你也很讨厌现在的我吧？”

说着，他握住剑，狠狠的朝心口推了进去：“我也很讨厌，可是我活着，就只能成为职业。唯有一死才能解脱。”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闭上眼，向后倒了下去。他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跌入了地狱。只能杀那些无辜的人泄愤了。

就可杀的人越多，他的心就越痛苦。他以为经历过惨痛的事，他的心已经够硬够冷，再也不会对谁怜悯。可每次看到那些人无助的惨叫，痛苦的奔逃，他都会难受。都会想起自己当初的日子。

一样的无助，一样的绝望。曾经弱小如蝼蚁，如今竟成了刽子手。

痛苦的煎熬，绝望的挣扎，这辈子他早已逃不开，躲不掉，只能与鲜血为伍。

他知道，他们终究走到了尽头。

身体砸在积水中，溅起无数水花。叶秋儿目呲欲裂，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痛苦，她都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叶秋儿抱住他，却见他挣扎着推开她，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离开了。

叶秋儿跪在大雨中，心如撕裂般难受，他们之间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也许，从她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就认出了她。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同了，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没有她的牵绊，想必他复仇的道路，会走的更顺畅吧。

叶秋儿把玉玺藏在何处，大声告诉了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叶秋儿不知道在哪里跪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才慢慢站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今，她来到越国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担子了。

叶秋儿突然觉得有些惶惶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她再次路过宜春院的时候，那老|鸨看到叶秋儿便一把拉住了她：“我说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叶秋儿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没有打伞罢了。”

老|鸨眼珠子一转急忙把她请进屋里：“怎么说咱们也算认识，你赶紧进屋换换衣服吧。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叶秋儿正无处可去，如今被拉扯着，也就随着老|鸨进了屋。

那老|鸨之间便给叶秋儿介绍水晶的买家，在中间赚个差价，之前这里发生了命案，她也悉数给压了下去。可见这老|鸨是有些手段的。

那老|鸨十分的热情，一双眼睛一时在叶秋儿身上逡巡。她笑：“姑娘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事？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我毕竟是过来人，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叶秋儿不是一个喜欢跟别人诉苦的人，她只摇了摇头：“你让自己静一静吧。”

老|鸨便走了出去，然后吩咐人给叶秋儿拿来干净衣服，顺便带过来一些姜汤热茶什么的。叶秋儿也并未说想。换了衣服，喝了点茶，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掉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