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帕杜夫人最终也未能成为正式的王子家庭教师,因为未来国王不能有一个出身低下且还是他人情人的家庭教师,但是,在王后的允许下、在国王的宽纵下,她仍然担当起了王子家庭教师的工作。
自那时起,贝里公爵便开始与这位王祖父的情人格外亲近。[..com]
“你们让开。”王储路易·斐迪南气冲冲地奔入王后套房,一边高喊着一边推开不明所以、拦在身前的王后侍女。
王后玛丽·蕾捷斯卡正与贵妇们在卧房前一间的会客室赌博,一听到路易·斐迪南的声音,便只能先停下手上的事,对贵妇们说道:“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明天继续吧!”
贵妇们听此话语,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但碍于房间外王储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们只能起身离开。
玛丽·蕾捷斯卡因出身的问题而难以与宫廷中第一流的贵妇结成密友关系,故而她的身边皆是一些有地位却无财富、名望家族的妇人。这些贵妇人无一不是家庭拮据、收入不稳,只能依靠赌博、借债等手段来维持宫廷生活。
玛丽·蕾捷斯卡日常的主要消遣便是赌博,但她赌运不佳,王后的年金有绝大部分被她浪费在了赌桌上。与她对赌的贵妇人们,正是因着王后差强人意的赌运才会甘心成为一个失去宠信的王后的密友。
玛丽·蕾捷斯卡对此完全了解,但她仍然愿意在赌桌上将钱双手奉上。赌博既是她消遣无聊宫廷生活的方式,也是她能知晓外面世界的渠道。在赌桌上,她或多或少能从对赌的贵妇们扣走知晓一些宫廷阴暗处和宫廷以外的事件。
路易·斐迪南闯入了会客厅,与王后对赌的贵妇们还未离开,立刻屈膝行礼。
一番繁文缛节后,贵妇们全部离场,会客厅中只剩下了王后玛丽·蕾捷斯卡、王储路易·斐迪南和若干侍女、侍从。
玛丽·蕾捷斯卡挥手一扬,对着身旁的亲信侍女、侍从道:“请先离开一会儿,我与王储殿下有事情要谈。”
随即,侍女、侍从们在行礼之后都走了出去。
这时,玛丽·蕾捷斯卡才正视路易·斐迪南,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路易·斐迪南之前还气势傲然,如今不仅收敛了一些,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畏惧之色。他问道:“母后,听说蓬帕杜夫人成为奥古斯特的家庭教师一事,是您提议的?”
“是的。”玛丽·蕾捷斯卡毫不犹豫地应道。
“为什么?”路易·斐迪南一脸错愕。
“为什么?”玛丽·蕾捷斯卡反问一声,失望地说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而应该自己去想为什么,如果你想不出答案,那只能说明你不具备担当王储的能力。”
路易·斐迪南身来便是王储,从小接受的也是国王教育,身旁无论何人,都以看待“未来国王”的神情来看待他,他早就将未来成为国王视为了理所当然,如今听见最敬爱的母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其心理打击可想而知。
玛丽·蕾捷斯卡见他默然不语,也知之前的话有些过重,于是便好言说道:“我虽然在宫廷中,但对现在的局势也有所了解。国王陛下因蓬帕杜夫人的关系而宠信舒瓦瑟尔公爵,舒瓦瑟尔公爵也因为过人的才干而手握大权。你和舒瓦瑟尔公爵虽然没有矛盾,可你从来就和蓬帕杜夫人不睦,未来你极可能会因此而和舒瓦瑟尔公爵敌对,所以,必须需要有一个人去接近蓬帕杜夫人,以此来收拢舒瓦瑟尔公爵这一势力。”
路易·斐迪南板着脸孔,愤愤说道:“一个出身低下的荡妇,一个有德意志血统的外国人,为什么拥有高贵血统的我要向他们低头?”
蓬帕杜夫人不仅出身低下,而且已经恶名昭彰。全巴黎的人都认为这个女人生活不检点,除了国王之外,同时拥有其他男人。虽然这全是因这些年日子困苦而造成的流言,但蓬帕杜夫人为了自愿承担责任而不多做解释,却也造成了流言愈演愈烈。
那舒瓦瑟尔公爵,其父为前洛林公爵、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顾问斯坦维尔侯爵,论血统确实是德意志人,但因暂时被王后玛丽·蕾捷斯卡父亲前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执掌的洛林公国在不久的将来会并入法兰西版图,故而他也可算是法兰西人。不过,作为一个外来者,同时还是依靠国王的情人的外来者,他一直被凡尔赛上流社交圈排斥。
路易·斐迪南身为法兰西王储,与生俱来就自视高人一等,故而对任何人都用着俯视态度,对那蓬帕杜夫人和舒瓦瑟尔公爵更是如此。玛丽·蕾捷斯卡与之不同,她的出身虽比蓬帕杜夫人好一些,但也远未到符合凡尔赛贵族们承认的地步,加之她也是一个外国人,于是心中对蓬帕杜夫人和舒瓦瑟尔公爵便没有那么多嫌隙,也能比路易·斐迪南更冷静地看待情况。
玛丽·蕾捷斯卡道:“在宫廷中,血统不能忽视,但也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它不能给你带来任何东西,如果过渡重视它,反而会被它蒙蔽了眼睛。”
路易·斐迪南摇头道:“我并不同意您所说的话。我现在得到的一切,不就是来自我那高贵的血统吗?”
玛丽·蕾捷斯卡叹了一声,说道:“没错,你因为血统成为王储,并还能因为血统成为国王,因为你的血统不可能改变,所以你的未来也不会改变。但是,血统能帮助你成为国王,却无法教你治理国家。对这个复杂的国家,你需要强大的助力。”
路易·斐迪南不耐心地说道:“您所说的助力就是蓬帕杜夫人和舒瓦瑟尔公爵?”
玛丽·蕾捷斯卡点点头,道:“蓬帕杜夫人不是普通的一个女人,她和伏尔泰等启蒙思想家关系很好,即使是现在,那些文人们也甘心为她辩护。舒瓦瑟尔公爵虽然是依靠蓬帕杜夫人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派系,这个派系几乎全是行政官员。无论你对他们两人如何看待,未来必然需要借助他们的势力。”
路易·斐迪南摇摇头,道:“不,母后,我并不需要他们。佩剑贵族有的是人能为我所用,我高贵的血统足以令我驾驭他们。国王至高无上,这是上帝的旨意。”
玛丽·蕾捷斯卡淡然一笑,道:“贵族们纸醉金迷,他们什么事也不会做,你任用他们,他们根本不能对你有任何帮助。”
“但他们会对我绝对忠诚。”路易·斐迪南自信满满地说道。
玛丽·蕾捷斯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对你忠诚是为了从你身上谋取利益,当你没有利益能给他们时,他们也会将你抛弃。”
“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路易·斐迪南道,“我将是未来的国王,有什么敢不听从国王的号令?”
在法兰西,自路易十四增强王权之后,确实是没有人能反对国王了。但是,身为波兰废王之女的玛丽·蕾捷斯卡却因自己的经历,而并不相信王冠能带来绝对的权威。在她年幼时,因父亲失去王位而被迫流落异乡时,便已经看清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名号、王冠都是虚假的,唯一真实的只有力量。
王冠所带来的只是合法性,但维护这一合法性的是力量。
玛丽·蕾捷斯卡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没有力量的情况下,选择以弱者的方式在宫廷中生活。然而,她深知自己可以如此,但将会成为国王的儿孙们不能这样,他们必须拥有强有力的力量,才能保证王位的稳固。这也是她主动拉拢蓬帕杜夫人的思想来源。
路易·斐迪南并没有王后的睿智,也没有王后的谦卑,一直过着强者生活的他,并不理解弱者,也不知道强者和弱者往往是一个共同体,所有的强者也是弱者这一道理。
玛丽·蕾捷斯卡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说给路易·斐迪南听,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王储的性格她早就知道,她也深为此而自责,这也是她只能让年幼的贝里公爵接近蓬帕杜夫人的原因。她希望未来路易·斐迪南成为国王后,顺理成章成为新王储的贝里公爵能利用与蓬帕杜夫人的关系联合上舒瓦瑟尔公爵的势力,进而辅助父亲路易·斐迪南。
王后的构想虽然有些复杂,但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稳固权力的办法。
路易·斐迪南深吸了口气,他难以反对母后,所以在火气渐消后,也就不为贝里公爵和蓬帕杜夫人之事闹腾了。
他缓缓说道:“母后,奥古斯特已经成为了我的长子,我有权对他教育过问,所以,即使我可以容忍蓬帕杜夫人在他身边,他也需要按照我的想法学习。”
玛丽·蕾捷斯卡淡然一笑,并不作答。她正是为了防止路易·斐迪南的胡乱教育才将贝里公爵交给蓬帕杜夫人,如今保持沉默,是因为她相信蓬帕杜夫人会做出正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