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卫子渊帮卫灵儿抄写着新曲子的歌词,跟着轻声吟诵:
……
煮酒论英雄,都显得虚假
谁心知肚明,谁坐拥天下
别评价
手起刀落时,是否也优雅
说我负天下,无惧世间话
那些退让的人
最后赢了吗?
……
眉头越蹙越紧,卫子渊问:“这歌你都给谁唱过?”
卫灵儿挠挠耳朵:“也没谁,就今天跟水伯伯聊到三国,一时兴起,想起了前世这首唱三国的歌,就给他清唱了一段,然后他就非要我把歌词写给他……”
“水伯伯?”卫子渊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知根知底么?你就敢什么都跟他说?”
“当然!”卫灵儿认真脸:“我问过了,他是京郊徭县的举人,家里有地,在京城也有家卖干货的小商铺,营收都不错,所以家底殷实,不差钱。他隔三差五需要来京城商铺查账,就会顺道来我书吧里包场。”
卫子渊嘴角抽了抽:“你这么确定?有查过么?”
“废话!我可是看过他在徭县的地契,还亲自去他的干货铺子买过东西,专门按着他提过的查账时间去的呢!”卫灵儿得意洋洋:“正赶上他跟夏爷爷在铺子里查账,给我打了好大的折扣。喏!这就是在他家买的干果和瓜子,真心不错,你尝尝?”
卫子渊扶额,心底默默吐槽,这傻丫头还真是好骗……
无奈转回话题:“你都跟他聊了什么?”
卫灵儿边嗑瓜子边说:“也没啥特别的,就是闲聊呗!”
“闲聊?”卫子渊神色怪异:“如此大胆的歌词都唱出去了,还没啥特别的?”
“啊?”卫灵儿一个激灵:“这歌词有啥不妥么?要不我找借口不给他了?”
“嗯,我建议你不要给他。”卫子渊点头:“口头唱出去的东西还能翻供,这一旦落成白纸黑字,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可就麻烦了。”
“啥?这么严重?”卫灵儿赶紧把他抄好的歌词夺过来给团了:“你早提醒我啊!我之前都给他那么多歌词了,要紧吗?”
“之前的那些还好,多是些附庸风雅之词,或者百姓间的粗鄙之词。”卫子渊安抚她:“可今天这首曲子,涉嫌朝政,着实大胆了些,一不小心就会落人把柄。对了,你们是怎么聊到三国的?”
卫灵儿抓着脑袋回忆:“我新谱了首歌,就是那天唱给你听的滚滚长江那个,你不是说那曲子不错么?我就谱出来拿到书吧唱给水伯伯听了。因为那曲子是基于三国背景创作的,他听完就聊起三国了呗。”
卫子渊不解:“那曲子我记得用词风雅含蓄,并无大碍,后面怎么就唱到这首歌词如此直白的曲子上了?”
“嗨!还不是水伯伯非要跟我聊曹操呗!”卫灵儿撇撇嘴:“他说世人都骂曹操是奸臣,问我怎么看……”
卫子渊:“你怎么说的?”
卫灵儿:“我说我不评价……”
卫子渊刚松口气,就听女孩儿接着嘟囔:“我又不是曹操,又没经历过他的经历,怎么可能感同身受?作为一个外人,评价啥都是对当事人的不公,所以无法评价啊!”
卫子渊神色一凛:“这话你跟他讲了?”
“昂……”看懂了他的脸色变化,卫灵儿有点儿慌:“实话实说而已,又没发表啥主观意见,不能讲么?”
卫子渊没接她话,只是皱眉追问:“他听后怎么说?”
卫灵儿眉头微蹙:“水伯伯听后貌似挺激动,说什么世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却都是只看表面,不问苦衷,明明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却非要装成个圣人模样,还要拖着你一起当圣人什么的……大概类似的话吧,巴拉巴拉讲了老半天。”
卫子渊眉头更紧:“你又是如何应答?”
“我还能说什么,看他激动了,就顺着安抚几句呗!”卫灵儿理所当然地说:“再说了,我觉得水伯伯说的也没错啊!别说你们这儿了,就算我前世所在的未来,没这么多礼法约束,也还会有很多人动不动就道德绑架,甚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损人利己,确实很讨厌啊!”
“所以……”卫子渊暗自运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当着他的面亲口承认,你赞同他的说法?”
“对啊!”卫灵儿不明所以:“我确实赞同,又不是故意骗他,为何不能承认?况且,我觉得我特能理解他的这种感受。我自己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嘛!外面把我说成那样,有几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做判断的?又有几个会在乎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见她嗓门儿越来越高,越说越来气,卫子渊没来由地有点儿心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追问:“这些话,你都对他说了?”
“嗯呐!”卫灵儿愈发地理直气壮:“我不知道水伯伯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明显他也是个有类似故事的人。在某些问题上,我们见解一致,很能聊得来,要不怎么说我俩是忘年交呢?”
“再说了,”她甩给卫子渊一个哀怨的小眼神儿:“现在沐凡没个人影儿,李木也不会好好跟我说话了,你又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快憋死了。现下好不容易有个没啥利害关系的陌生人能陪我聊聊心里话,你还不让……”
卫子渊无语地捏起了眉心,心里直犯愁,叹着气问:“你还跟他说过什么?”
“也没什么了吧?”卫灵儿向上翻着眼睛回想:“平时我其实一直都挺谨慎的,不会乱讲话。也就今天,聊起了三国,忽然发现挺有共鸣,一不小心就多说了些。哦对了,他问我为何整日待在书吧,我就说卫府里太憋屈,不如书吧里自在……”
“什么?”卫子渊倒吸口凉气:“你跟他说你不想嫁我?”
“咦?”卫灵儿眼带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会跟水伯伯一样的反应?我哪里说不想嫁你了?我只是说卫府里规矩太多,我不习惯罢了。”
说着,她笑嘻嘻地拍着卫子渊的肩膀:“放心啦!虽然咱俩是假夫妻,但朋友是真的,我怎会在外面说你的坏话?我今儿个可是很认真地告诉水伯伯,你待我很好很好呢!”
卫子渊暗叫不好,却又无法明说,只得尽可能表情严肃地告诫她:“灵儿,任何人表面的样子,都不一定是其真实的面目。正所谓人心隔肚皮,你心思太过单纯,不可丢了防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卫灵儿有些怔忡:“水伯伯的身份是假的?”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卫子渊郑重道:“他年长你那么多,又家底深厚,背景不明,无论从资历还是心机上,都是你不能比的。你怎知他的真面目,就只是你看到的样子?”
卫灵儿有些黯然,也有些慌乱,舌头直打结:“那那那,那怎么办?难道他也是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接近我?他不会是太子那边的人吧?你要不要派人查一查?”
“你放心!我自会派人去查,护你周全。”卫子渊温言安抚她:“我只是提醒你,言多必失,在不明底细的外人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就算水伯本无心害你,但你不经意的某句话,也可能会引发他的心思变化,对你不利。”
卫灵儿秀眉紧蹙,虽有不甘,终是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