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巧巧神色忧伤地立在窗前,指尖不自觉地缠绞着衣角裙带,望着时隐时现的月色,怔怔出神。
娘亲是可以出关来看她了,但,只会在生辰之夜来!
两个月前,娘亲再次深夜来访,陪她过了生辰。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可以随司徒欢回京,正在信心十足地准备女红大赛。
虞氏慈爱地抚着她的发髻,柔声劝说:“巧儿,过了十六,你便是大姑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在世人眼中是已死之人,不能出头帮你说媒,这事儿,还得靠你自己争取啊……”
虞巧巧垂下眸子,黯然不语。
虞氏心疼地搂着她:“娘知道,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张罗,确实难为你了。好在我们巧儿如此出众,也不怕配不上他们司徒家。若你真对那司徒欢有意,还要趁这次女红大赛,让他明了你的心意才好。”
虞巧巧虽觉为难,但也知她此言不虚,她不比那些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只需等着家里安排便可。她自小没了爹,如今娘亲又不便出面,还不就只能自己来?
好在,对她来说,在女红大赛中夺魁,并非难事,她虞巧巧的名号,想必也早已引起了司徒欢的注意。她只需,给他个明确的暗示,试探他的心意便可。
再无犹豫,她亲手绣了一方精美的丝帕,绢面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虞美人,正如喜穿红衣又矜持内向的她一般,娇艳欲滴,欲语还休。微微张开的花苞,裹着满满的热忱与期盼,羞红了花瓣。
那日得知要跟司徒家回京,当真是天助之机!
她欣喜若狂地收拾好行装,准备着回京途中找机会送出她的心意。可谁知,刚跟着司徒兄妹回到松城的别苑,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卫家小姐,便毫不矜持地将一个香囊挂上了司徒欢的腰间!
虞巧巧当时就傻了!她还担心自己主动送绣帕会被人嫌弃不矜持?眼瞅着那边卫灵儿毫不知耻地追着司徒欢死缠烂打,她才知道,什么叫不矜持!
可偏偏,司徒欢并未拒绝!
不仅没拒绝,还似乎一副得遇知音的模样,日日晚间与那女孩儿琴瑟和鸣,任由那丫头每隔两日就给他腰间的香囊换料包,毫不在意地让那女人直接动手动脚!
虞巧巧简直要吐血了!
好在凤娘一直跟着,她还有人倾诉愁怨,还可以托她与娘亲通信,互诉衷肠。
娘亲在信中鼓励她,虽然卫家权大势大,但司徒欢尚未正式提亲,就有机会!娘亲要她抓紧时间送出绣帕,表明心意。
可是,那卫灵儿整天缠着司徒欢阴魂不散,让她怎么找机会?她再有意,也实在是做不出卫灵儿那般不要脸的倒贴啊!
指尖的裙带缠绞得更加厉害,虞巧巧不禁咬牙,愁怨满满。
前几日虞氏还来信出主意,一旦到了京城,卫灵儿就得先回卫府。司徒家就算想要提亲,也不会那么快,她便可趁着卫灵儿不在,抓紧送出绣帕。
“可是……”虞巧巧忽然有些惧怕:“我本就不明了他的心意,如今又多了个卫灵儿,他……他还能否接受?”
凤娘安抚她:“姑娘如此出众,主动逢迎,他司徒欢没理由拒绝。更何况,他是未来司徒家的继承人,家大业大,难免三妻四妾,不可能为了一个卫灵儿便拒了其他人……”
“啊?”虞巧巧不甘:“你是说……让我做小?”
凤娘语带不忍:“姑娘啊!司徒家何等尊贵,凭着两家姓氏差距,即便没有卫灵儿,虞姓也不见得能坐上正妻主位。就算司徒欢有意,也不见得能自己做主,他头上不还有个司徒长安么?他才是司徒家的现任家主呢!”
虞巧巧知她所言不虚,不禁皱眉垂眸,黯然不语,心中却依然堵得厉害。
凤娘继续劝道:“我当年也如你这般心性,低估了家族的差距与障碍,一味坚持,却落了个阴阳两隔,一无所有……”
头一回听凤娘讲过往,虞巧巧立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是那男人负了你么?”
“这倒不是……”凤娘幽幽地叹息:“我那心上人,与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承诺我正妻的名分与地位,可是,他家早为他订好了娃娃亲,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可是他家人不认可你?”虞凤娇不禁握住她的手,秀眉微蹙。
“是!”凤娘唇角噙起一抹苦笑:“我只是出身普通人家,与那女子的家族势力岂可同日而语?他的家人,自是不允我占据主位。他为了我,特意回家退婚,却正赶上仇人来犯,便死在了家族灭门中……”
“啊?”虞巧巧不禁失声惊叫:“他、他死了?”
“是!死了……”凤娘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若不是因为那个娃娃亲,他本不必回家交涉,至少,不必在那个时候回家,自然也就不必死于那场灾祸!都是、都是因为那个纠缠他的女人!因为那个,门当户对的娃娃亲!”
讲到最后,凤娘压抑着满腔的愤恨,喉间挤压出低低的嘶吼。
回头看到虞巧巧一脸的震惊与忧伤,她赶紧收回脸上的戾气,无奈地笑:“其实,很多年后,我也想过,若不是当年,我坚持名分,他也不必左右为难,不必为了我回家退婚。若是我当年就能想开,甘愿做小,不管日后与那女子能否相处愉快,至少,他、他不会死……只有他活着,活着……我们才能在一起,我也才有机会,跟那个女人,一争高下,不是么?”
凤娘凄凉地看向她,眼中晶莹闪烁:“姑娘啊!有时候,咱得认命!有些东西,不可一味强求,否则一个不小心,便是追悔莫及。其实,你想想看,一个虚妄的名分,和一个疼你爱你的真实的人相比,哪个更重要?当你真的丢了心上人,你才能如我这般,不再纠结那个所谓的名分了……更何况,只要嫁入司徒家,不管将来生儿生女,他们都姓司徒,都比你我更加高贵。那时,有了姓氏与家族撑腰,他们自不必再如你我这般忍气吞声,不是么?”
虞巧巧抿唇不语,心下凄然:“可是,可是我现在都不知他的心意。况且,看他这几日与那个卫灵儿琴瑟和鸣,相当亲近,似乎,似乎……”
她说不下去了,忍不住语带哽咽。
“怕什么?来日方长呢!”凤娘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那个卫府的丫头,一看就是从小骄纵任性着长大,跟谁都不避嫌,听说不止跟一个男子勾肩搭背呢!尤其跟卫府那个侍卫,关系复杂得狠。现在她是仗着卫府千金的名号,无人敢惹,若是真嫁入了司徒家,婆家岂容她如此乱来?到时轮不着你出手,估计她自己就能招惹出一身骚来。姑娘你温婉贤淑,只需做好自己,再为司徒家生个一男半女,还怕没有地位?卫府那个狐媚丫头,只要她不检点的坏名声传了出去,就算她再会讨司徒公子的欢心,司徒家也不见得就能要她!司徒欢,总归也要顾着司徒家的颜面不是?”
有凤娘在身边出谋划策,还能定期与娘亲互通信件,虞巧巧再觉悲苦,前路茫茫,亦能气定心安。
可如今……
不觉间,虞巧巧的手指手背,已被裙带勒出了一道道白印儿,她下意识地咬着带角,心中一阵阵地发慌。
如今,没了凤娘在身边,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要如何走下去?没了凤娘传递消息,娘亲还能否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