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树影下,疤一痕隐约看到墙角贴着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脑袋晃动,如胶似漆。随着他们一点点的靠近,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夹杂着哼哼唧唧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响。
众人各自缓缓放下手中的兵刃,相互对视几眼,脸上都露出了戏谑又了然的淫笑。
疤一痕挥了挥手,正要带人离开,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要追的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啊!
停住脚回头看去,却又是怎么都看不真切,想转身叫店小二过来辨认,却发现那小子早已脚下抹油,趁乱溜了。
疤一痕无奈,只得亲自上前问话,对着墙角的俩人没好气地叫道:“喂!你们两个!先停一下,都给老子过来!”
那两人明显的身子一抖,似是吓了一跳,停是停下来了,却仍是抱在那里,一动不动。
疤一痕的声音沉了下来:“听不懂吗?我让你们过来!”
俩人却仍是原地没动,只是愈发地抖如筛糠,伴随着阵阵混乱又微弱的呜咽声。
疤一痕不禁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神示意身旁一个尖脸男人。那人点头会意,缓步上前,掰着外面那个女人的肩膀,一把翻扯过来,却是吓得惊叫一声,倒退着跳出老远:“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不停地向上翻着白眼,歪着嘴一张一合,脸上坑坑洼洼,一堆看不真切的肿包。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粗野的鸭嗓女声就嚎了起来:“哀哀哀……不要赶俺们……外面有狼……俺们、俺们不想死……哀哀哀……”
凄厉的哭声瞬间穿透夜的宁静,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疤一痕定了定神:“你们是谁?”
“俺们……俺们是哑哥和憨妞啊……哀哀哀……”那女人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俺们、俺们就想临死前……有个地儿躲一下……哀哀哀……俺们、俺们怕狼……哀哀哀……”
“临死?”疤一痕一愣,旋即瞳孔微缩:“你们怎知自己要死了?”
“俺们村、村长说咧……哀哀哀……他说俺们这病,就、就只能等死啊啊啊……还说、还说俺们是灾星,会、会让村儿里人都得病……所以、所以……”女人嚎得更凶了:“他们就、就把俺们……给赶出来了……嗷嗷嗷……”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细细瞧了几眼,猛地一震:“大哥不好!他们、他们莫不是得了麻风吧?”
“啥?麻风!”其他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呼啦啦各自后退,一下子都跳出了老远。
疤一痕咬着牙问:“你们哪个村儿的?为何会躲在此处?”
“俺们、俺们就是那个村儿的……哀哀哀……”女人抖着手四处乱指:“他们、他们赶俺们……哀哀哀……往山上赶啊……嗷嗷嗷……山上没吃的,还、还有狼……啊啊啊……俺们、俺们在这儿,能捡吃的,还、还没狼……哀哀哀……俺们不说话,就、就没人知道俺们……啊啊啊……”
说着,那女人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往前挪了几步,伸出脏兮兮的手:“俺们、俺们饿啊……嗷嗷嗷……”
众人不禁又各自倒退几步,面面相觑。
疤一痕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目标没追到,却撞上两个被村里赶出来的麻风病人!这也忒特么倒霉了!
眼瞅着马车还在,要找的人应该还躲在客栈里,可这俩大病毒给这儿杵着,着实让人膈应。
想了想,他随手掏出个干饼扔过去:“喏!给你们吃的,赶紧滚!”
那女人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饼,嘿嘿傻乐着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回身,将饼直接杵到那个一直傻呆呆贴墙站着的男人嘴边,嘎嘎笑着:“哑哥哥,有吃的啦!嘎嘎嘎!你看,真是吃的哎!嘿嘿嘿!给、给你先吃!嘎嘎嘎……”
那男人也是头发凌乱,满脸坑坑洼洼的肿包,这会儿正一脸呆滞地张着嘴,任由那女人掰了饼往他嘴里塞,却是傻得连嚼都不会嚼一下。
疤一痕无语至极,哑哥和憨妞?还真特么人如其名的俩傻子啊!
他一边挥手招呼着众人让道,一边没好气地叫:“行啦!别给这儿浪费时间!我是让你们带着饼另找地儿去!老子在这儿还有要紧事要办,你俩赶紧给我滚!”
“不、不……”俩人不仅没滚,却更加紧地贴到了墙角,憨妞把头埋到呆滞的哑哥胸前,扯着鸭嗓嚎:“俺们不走!俺们、俺们就在这儿……嗷嗷嗷……俺们不说话,你们就、就看不到俺们……哀哀哀……”
众人顿时满头的黑线,tmd还赖上这儿了!
疤一痕眼角抽搐,咬牙切齿:“老子让你们滚!听不懂吗?”
“不、不滚……”憨妞抱着哑哥死死地贴在墙角,弱弱地哭:“俺们不滚……哀哀哀……外面、外面有狼……”
“外面没狼!”疤一痕气得脸上直抽:“里面才有刀,你没看到吗?再不滚!老子剁了你们!”
似是听懂了这句话,憨妞一脸惊恐地看过来,吓得浑身颤抖:“滚、滚……俺们、俺们现在就滚……别、别剁俺们……”
她抖抖索索地把哑哥没啃完的饼,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回手搀扶起浑身僵硬的哑哥,颤巍巍地往外走,难听的公鸭嗓还不停地絮叨着:“哑哥哥,咱们、咱们绕到外面去,去、去墙的另一面,咱们、咱们就还能贴着墙……”
疤一痕一边带人后退着让路,一边怒道:“谁让你们到墙的另一面去啦?老子是让你们滚远点儿!离这儿越远越好,听懂了吗!”
鬼知道那俩傻子到底听懂了没,反正俩人一个歪着嘴哼唧,直翻白眼,一个张着嘴发傻,目光呆滞。
哑哥嘴里还塞着几块儿没嚼也没咽的干饼,刚挪两步,就随着一通不受控的咳嗽喷了一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众人甚至都有些同情,连饼都吃不下了,还真的是,病入膏肓啊……
俩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伴着哑哥时不时的咳嗽和憨妞哀哀戚戚的干嚎,一瘸一拐地往院外挪。
疤一痕等人躲得远远的,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卫灵儿前面洗完澡就一直披散着晾头发,这会儿更是边嚎边撕扯,还顺手把李木的头发也揉得七零八落,尽可能地遮住脸,唯恐被那帮人瞧清楚俩人脸上新糊的烂泥巴。
那边李木更是早就懵了。
从卫灵儿突然扑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浑身上下,包括面上的表情,都全部失控,只是傻愣愣地张着嘴干瞪眼,任由那女孩儿逮着他一通蹂躏。
直到卫灵儿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开始半搀半拽地拖着他往院外挪,李木才反应过来,那丫头这一通惊世骇俗的操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生平第一次,逃过生死危机,居然不用打架!
这这这,这也行?!
他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凌乱过!一口气没上来,噎在嘴里的饼便不受控地咳了一地,直咳得腰都直不起来。脚下也变得虚飘飘的,配合着卫灵儿装出来的一瘸一拐,倒是相得益彰。
眼瞅着院门越来越近,一众黑衣人已然远远地躲到了他们身后,再也没机会看他们的脸,卫灵儿心里那叫一个嗨爽!
哎哟妈呀,这可是她自导自演的即兴发挥啊!居然就这么骗过了一帮子杀手!这天生的精湛演技!这彪悍的心理素质!妥妥的奥斯卡影后哇!她真是太太太佩服自己啦!
转出院门,连背影都离开了那帮人的视线,卫灵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地一甩头发,还没来得及抹干净脸上的泥巴,迎面走来一个红脸大个儿,惊讶地瞪着他们:“灵儿姑娘?李校尉!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你们怎的搞成了这个样子?”
噗!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