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凡眼露复杂,卫灵儿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继续讲道:
“阿泥跟踪那个女孩儿,跟踪了好多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拉她的手。
她就那样每天都偷偷地跟踪她,模仿她蹦蹦跳跳地走路,却没有她那样轻盈的步伐,因为阿泥的腿还是软的。
她还模仿女孩儿的样子扎辫子,可是她没有女孩儿头上那种绑头发的蝴蝶结,就只好用两根草茎绑着。
就这样,阿泥在害怕和纠结中,一直拖到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一想到十天后她将再变回一团泥巴,阿泥就特别特别的悲伤和绝望。
她不想再做回泥巴,也不想要‘阿泥’这个名字。
对了,那个女孩儿叫采蓝,阿泥听到别人这么叫她,她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比‘阿泥’好听多了。她想着,等她获得真正的生命之后,她就要改名叫采绿,对!就叫采绿。
所以,她必须去拉采蓝的手,她别无选择。
于是,就在倒数第十天,阿泥鼓足勇气,从采蓝身后猛冲上去,趁她不备,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不顾采蓝的惊慌和挣扎,拼着所有的力气抓着她,直到心里数够了一百下,才放开。
她感觉到,有一股温热而湿润的力量,顺着采蓝的手指传到了自己的指尖,流淌到全身。
采蓝当然很生气啦!质问她是谁,要干嘛。阿泥却不敢说话,只是扭头逃跑了。
就这样,第二天,她再次以突袭的方式去拉了采蓝的手,再次不顾采蓝的询问,数到一百下之后,就逃命似的跑了。”
丁沐凡瞪大了眼睛:“她就这么……用强?”
“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讲哈!”卫灵儿笑着挽起她的胳膊:
“可第三天,阿泥就栽了,因为采蓝有了防备,阿泥扑了个空。
正不知所措间,采蓝却对她笑了,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拉我的手,因为你很孤单,你没有朋友,对吗?那好吧,我们交个朋友,你以后就不会孤单,我也不会孤单,你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拉我的手啦!
说着,她还主动地伸出手来,却把阿泥狠狠地吓了一跳,不小心摔了一跤。采蓝上前扶起她,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阿泥在发抖,以为她冷,于是就拉着她的手跑起来,还跟她说,跑一跑,就不冷了。
于是,从那一天起,阿泥无需再用偷袭的方式去拉采蓝的手了,因为,采蓝总会主动拉起她的手,跟她一起跑一起玩,还送给她一对漂亮的蝴蝶结,换下了她辫子上的两根草。
阿泥每天都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感受着从采蓝身体里传过来的生命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灵、越来越敏捷。再看采蓝,却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笨拙。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天……”
丁沐凡皱起了眉头,卫灵儿握住她的手,嗓音愈发轻柔:
“最后一天,采蓝依旧兴高采烈地向阿泥跑来,想要拉起她的手,可是,阿泥却把手背在了身后。
采蓝不明所以,故意去抓她的手,阿泥躲闪着,但还是被抓到了。她又清晰地感觉到采蓝身体里的生命力,开始咕嘟咕嘟地往自己体内流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出声数数,一、二、三……八十、八十一……
阿泥开始挣脱,可是采蓝以为她只是闹着玩,偏偏不放手。
阿泥急了,说你快放手!你弄疼我啦!
采蓝却咯咯地笑,说我就不放!你之前也弄疼过我!
就这样僵持着,一直数到了九十九……”
丁沐凡手下一紧,卫灵儿轻拍着她的手背,继续讲:
“就在最后一刻,阿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狠命地挣脱开手,却把采蓝推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采蓝很吃惊,故意坐在地上不起来,伸出手要阿泥拉她起来,可是,阿泥却背起手,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采蓝很伤心,就坐在地上哭。阿泥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阿泥说,我们来玩‘你是泥巴人’的游戏吧,谁赢了就听谁的。
采蓝破涕为笑,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阿泥说,我们叫对方的名字,说‘你是泥巴人’,如果谁真的变成泥巴人,就算赢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听我的,把我带到泥人柳那里,记住了吗?
采蓝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游戏好弱智啊!怎么可能真的变成泥巴人呢?太没意思了吧?
阿泥却坚持要玩,她已经先开始了,很认真地对采蓝说,采蓝,你是泥巴人。
采蓝只是咯咯地笑。
阿泥说,采蓝,轮到你了,你叫我……采绿吧。
采蓝还是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配合着她说,采绿,你是泥巴人。
然后,她听到阿泥发出了最后一个声音,嗯,我是。”
半晌无声。
丁沐凡微张着嘴,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急急地问:“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卫灵儿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臂膀上,仰望夜空,轻轻地说:
“后来,阿泥就变回了一团小小的泥巴,重新被黑暗和沉寂包裹,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但是,她知道,她被采蓝捧在了手心,带到泥人柳那里,泥人柳说她是一团傻泥巴。她知道,她最终又回到了采蓝的手里,还被采蓝捏啊捏的,想把她再捏回去。她还知道,采蓝喊她采绿啦!
她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可她就是知道。因为,她的世界虽然还跟以前一样黑暗和沉寂,却不再混沌。
那些经历过的色彩、声音和气味,还有采蓝,都被她清晰地记得,记在心里!
对了,她虽然变回了一团烂泥巴,但她有了心跳,有了属于泥巴的生命!”
语毕,女孩儿直起身,脸上扬起一个温暖又明媚的笑,眼中晶莹闪亮,仿若缀满了星辰和雨露,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