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石纲好大名声,前几任的进贡特使任务完成的漂亮,不但在京中得了不少赏赐,回去之后也加官进爵,起初被视为肥差。
但这两年一来花石纲被清流攻讦为“扰民之政”,二来隆平帝的爱好也发生了转移,对这些花木奇石喜好渐渐淡了,乃至于最后却成了一桩鸡肋般的差事。
不过这进贡之事既然已经成为常例,地方官员也不敢随便停止,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年持续进行,及至今年连愿意出面护送的官员都没了。
李制使李成是败落的将门子弟,从小习得兵法战阵万人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心想要重振家声。他消息不大灵通,听说花石纲之事,仍然以为这是一条飞黄腾达之路,因此咬咬牙使了钱才博得这个差使。
主官同僚看他愚直,本不甚喜欢,因此也没人提醒他,一直到李成如今,信心满满的入住驿馆,却无人问津之时才知道情况早已起了变化。花石纲不再是当年炙手可热全城惊叹的贡品,反而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一种尴尬。
李成没奈何,只能时常来礼部报备,想找衙门收了这一批朝贡,自己也好早日还乡。偏偏花石纲也不能算是常供,礼部并无资格收点,总得上报内阁大学士与天子,然后才能依照惯例入库。
礼部的诸位大人本来就不喜花石纲的名声,李成此人手头拮据,也拿不出什么贿赂,连带着礼部下面办事之人都懒得理他。因此花石纲入贡之事被拖了又拖,竟两月有余。
李成每日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偏在出发前又对同行的下属吹了牛皮,表面不敢显露,只好天天在礼部衙门点卯蹲守寻找机会。因给的门包不过数百钱。连门子都看不上,甚至懒得为他通传
今日他原本就与驿馆主人吵了一架,心头火气甚旺,见到叶行远等人居然畅通无阻,一时气恼,便扯住了门子喝骂。
门子懵了一下,看清来人是谁,旋即大怒,“你这地方上的小吏,怎敢如此无礼?衙门办事自有体统。这位李老爷进献一省祥瑞,预兆国泰民安,皇上不日便要召见。你这花石纲不过是些稀奇玩意儿,如何能够与之相比,事有轻重缓急,且在一旁候着!”
李成面红耳赤,急急反驳道:“此话虽然没错,但我已经来了两个多月,只见过王大人一次。正堂、侍郎几位大人都未曾谋面。如今日日在驿馆之中白费时光,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门子不屑冷笑,“你什么身份?还想求见正堂大人?王大人都日理万机,能够拨冗见你一次已经算是你的造化。既然已经见过大人。还天天在此搅扰做什么,大人自然会为你安排。”
礼部尚书、侍郎清贵,就算是叶行远进献祥瑞,他们也未必愿意会见。不过是几位员外郎处理这些俗务罢了。叶行远在旁听李成说话,不过几句入耳便知此人言语耿直,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地方上派来京中执行任务。
京城里面就算是一个看门的门子,有哪个不是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物?一双势利眼捧高踩低,看得通透。李成一无权二无财,又不过是个武官,在地方上或许还能抖抖威风。在京中大佬遍地走,七品不如狗的情况下,他这脾气还真只能处处吃瘪。
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武家出身,身形魁梧,卖相也算得好看。只表情中一直有一股郁结之色难解,令得愁眉紧锁。
叶行远没与纯粹的武官打过交道,倒也有些好奇。轩辕世界文贵武贱,冲锋陷阵的武将往往被视为莽夫,在战争中也常受文官节制,何况太平年月。
不过武官也同样受圣人教化,受封武职之后,天命分拨之后,一样能有神通。这种神通却主要集中于杀伐、兵法方面,九品制使有练兵神通,能提升士兵的耐力,增强他们的服从性。
从效果上看,应该与秀才的“清心圣音”类似,是作用于精神的一种神通。
叶行远如今已经有了八品位阶,撇除剑灵带来的与众不同“破反”二神通之外,童生、秀才和举人分别给他带来了浩然之体、清心圣音和呼风唤雨三个神通,在一路上的练习之后,他对轩辕世界的神通体系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神通来自天赐,是天命所降,只要在体系内提升到相应的品阶,担任相应的职务,就会获得相应的神通。但神通的威力,来自于灵力与对天机的领悟。
就比如叶行远的清心圣音威力远超一般的秀才,不但可以作用于无品阶之人,对于同品阶的秀才也有奇效,甚至对于品阶在自己之上的比如欧阳紫玉、莫娘子之类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品阶越高,获得的神通也就越强力,从一开始加强自身的浩然之体,到影响精神层面的清心圣音,再到小规模干涉现世的呼风唤雨,这就是一步一个台阶。
再往上神通对现世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一方面因为不同于文官的职责多样化,武职头衔所得神通的升级性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各种攻守神通战阵,层次分明,威力逐级提升,类似固若金汤、长途奔袭、八门金锁、鬼哭神嚎之类神通,或者提升士兵的某一项属性,或者压制对方军队的能力,或者直接以神通发动攻击,每提升一品,所获得的神通威力都会得到增强。
在叶行远看来,这种更像是游戏中的武将技,威力惊人。虽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科举文官路线,但是对这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武职神通依旧是很感兴趣,因此对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李制使也没什么反感,反而打算顺手帮上一把。
便对着门子笑道:“这位李制使与我们同一个驿馆居住,今日虽是初识,倒也算是有缘。若是方便,还请小哥一并通传一声。”
说话时叶行远不动声色又递了一个厚厚的门包,反正团队之中有唐师偃这种把钱不当钱的豪门女婿在,省内三位大人也不吝拨下了足够的经费,这种小油水叶行远根本不在乎。
李成一怔,这时候才认出来叶行远正是驿馆之中与他擦肩而过之人,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一位老爷,从服饰打扮来看应该是新举人。
虽然没有官职,位阶却还在他九品制使之上,想起自己在驿馆之中无礼,这少年居然还仗义相助,脸便涨得通红,想要道谢,偏又喃喃说不出话来。
门子拿了别人的手短,再说也只是瞧不起李成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他也不必将人得罪到死,便要他们等着,自己进门一并通传。
李成尴尬一阵之后上来道谢,叶行远与他互通了姓名,听说他是李氏将门之后,倒也肃然起敬。
本朝开国之时李家将赫赫有名,曾随太祖南征北讨,更与妖族、蛮族鏖战,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可谓一门忠烈。
后来李家一直驻守西北,在军中颇有势力,因沾上了藩王作乱之事才被夺爵,不过有不少人都认为这是被人构陷。这是百余年前的公案,到现在仍旧众说纷纭。
李氏后人以忠义自居,市井酒肆之中常有说书人讲李家将的演义故事,叶行远也曾听过几次,没想到今日倒见了个活的后人。
要不是在礼部门房之中不好攀谈,叶行远必要好奇追问那些神乎其神的英雄事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他们既然同住驿馆,日后大有机会询问,并不着急。
不一会儿门子回来,果然礼部员外郎王大人先接见了叶行远,也顺便见了见李成,不过只说些套话。虽然同样是让他们回去等待,但叶行远与李成的心情却迥然不同。
叶行远的等待顶多是几日功夫,李成的等待却遥遥无期。眼看距离年关也不过月余,他还真不知道要不要在京城过年。
两人同返驿馆,李成愁闷,晚间就来约叶行远喝酒。唐师偃对武官没什么兴趣,自去京中勾栏积累经验。朱凝儿听说之后,却也不避男女嫌疑,主动表示要来在旁服侍,叶行远怕她又胡思乱想,严词拒绝。
朱凝儿笑道:“是我的不是,主公既要招募这名将之后,确实不可有外人在场。我只是听说李家素有传世兵法,多出名将,这李成若是嫡系,如今虽然落魄,将来必有发展,主公不可怠慢了他”
“停停停!我何曾说要招揽于他,他乃是朝廷命官,文武殊途,我哪里有这心思?”叶行远徒劳解释,朱凝儿却嫣然一笑,只认定了叶行远口风谨慎。
便又懊悔道:“我老是不长记性,京中人物纷杂,难免隔墙有耳,主公自当小心。又主公雄才伟略,岂能不知李家将的特殊之处?这才会慧眼识英才与他交好,这真是我杞人忧天了。”
叶行远无语,他还真不知道李家将有什么特殊,在礼部衙门出手帮忙无非也是顺水人情,哪里是什么慧眼识英才了?这小姑娘走火入魔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