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壮硕的小丑男高高举起人头,上身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挤在一起,像一座座山峦,他疯了似的尖叫着,还真有种小丑杀人魔的那种感觉。
虞幸:“……”
赵一酒:“……”
被割下来的人头头发很短,双眼惊恐地瞪着前方,涣散的瞳孔一点光泽都没有,只剩下空洞的黑沉。
那颗头被小丑男的手举到上面,正好在小丑男自己的头上方,看起来就和两颗头连在一起了似的,非常的怪诞。
小丑男的另一只手也高高的举起,手上攥着一把锯齿明显的刀。
虞幸离得近,他目光一扫就能明白为什么那具尸体的脖颈伤口有那么多坑坑洼洼了,这把刀本身就很钝,刀刃上还有着很多缺口,只要斩首者不清楚脖颈分离最容易的那一条线,就必然会因为凶器的迟钝而分好几次砍下去。
对凶手来说,这不过是多费些力气而已,但对受害者尤其是他们检查过后,发现除了脖颈和手臂外没有其他伤口的受害者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现在这把刀的刀尖就对着虞幸的额头,那手臂仿佛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挥下来,小丑男的双眼眼底泛着红,那是极致的兴奋和失去了理智的征兆。
“我不是很想上厕所,倒是比较想采访你一下,你有什么癖好,要在上厕所的时候带上一颗人头?”虞幸看着小丑男穷凶极恶的模样,分外的淡定。
既然凶手都在这里,那他刚才说的等于完全没有了必要,眼前正是抓住线索的大好机会,他不动声色地横跨了一步,挡住了小丑男离开的路线。
小丑男的表情狰狞了一瞬,但他还是紧紧地揪着人头的头发,右手将那把刀猛地刺了过来。
“你根本不懂!”
他大叫着:“杀了他有什么意思,我更想让他害怕,让他再也不敢在上厕所的时候抬头看!嘻嘻嘻,你知道刚才他坐在马桶上玩手机,和我的女朋友发那些恶心的话,一抬头就突然看见了我的头的时候,表情有多么惊恐吗?”
虞幸飞速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赵一酒抬起胳膊架住了那一刀。
于是虞幸有了空闲,往两个隔间中间的隔板看了一眼,隔板和隔间本身的高度一样,都不是很高,一个成年男人踩在马桶上就可以够到隔板的顶端,同样,他们只要在稍微用力,就能把自己的头越过薄薄的隔板,看向隔壁的隔间。
小丑男短暂的一段话中透露了最大的信息,也透露了他故意偷窥受害者上厕所,以达到恐吓对方的目的。
这是典型的人格变态,一般的凶手杀了人之后恨不得马上隐藏起来,将所有的线索都抹去,一定要和杀人案撇清所有关系,目的就是让自己的罪行不受到惩罚。
而有些变态杀人者则恨不得把自己的行为炫耀给全世界听,他会觉得自己的杀人手法有多高明,有多令人兴奋,他们需要的是关注度,是认同,是话题,也是观众。
这个小丑男杀人之前就在最后一个隔间上面偷窥,而杀了人之后,他更是将受害者的头颅带在身上,依旧回到了最后一个隔间,他能干什么呢?
虞幸用变态杀手的思路考虑了一下,觉得他大概会再一次攀上隔板顶端,去偷窥那具已经失去了活力的尸体。
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了无生气,大概就像雕刻家满意地欣赏自己创造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吧。
“你为什么要挡着我?”小丑的刀没有刺中虞幸,癫狂地叫嚷着,他的声音绝对达到了人的耳朵能承受的最大分贝,而这却没有引来外界的任何窥探,一个进厕所查看的人都没有,就连隔壁的女厕所里那三人都没有动静。
莉莎和莲恩尚且不论,曲衔青总归是会过来看看的,现在她没有来,只能说明,在虞幸和赵一酒看到尸体、看到小丑男的那一瞬间,厕所的空间就在某种程度上被封闭了。
大概就像凶杀案发生的那天一样,无论受害者如何惨叫,都没有人来帮他。
“你们已经看到了,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为什么不让我也杀了你们呢?想出去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你们休想将我做的一切宣扬出去!”小丑男狠毒地嘶吼,他的语速非常的快,像极了神志不清的疯子。
虞幸发现小丑男还有一些想要保密的意识,唯一的不同就是普通凶手的保密针对所有人,而他的保密则针对大多数人只要发现他秘密的是少数人,他就会将这极少数人也一并杀掉,成为他新的秘密。
“有病吧。”赵一酒感觉小丑男的力气很大,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不像一个活人,他皱着眉头听小丑男聒噪的废话,耳膜都被震得有些疼。
而且听到小丑男在杀人之前还在顶上偷窥别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赵谋在他很小的时候给他讲的睡前故事。
有个女生放学之后留在学校值日,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家住得很偏僻,路上没什么行人,到路两旁的建筑也会越来越少,天都黑了,女生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有些害怕。
然而很快,她的害怕变成了真实,因为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还有一个男人远远的跟在她后面,她从没在路上遇到过这个男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她打算找机会把这个男人给甩掉,但前面只有一个建在路边的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里有一个负责打扫的大叔,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工作可干,所以一年到头那个大叔都会待在公共厕所最外面的值班室里。
她觉得只要自己进入了公共厕所,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看到大叔一定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吧?如果还是想做什么,她就找机会跟大叔求救。
于是女孩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公共厕所,她用余光看见身后的高大男人和她一样,紧紧地跟着她,甚至有种不再掩饰的恶意。
女孩进入了厕所,敲响了值班室的门,里面无人回应。
她没想到一直在厕所里值班的大叔会在此刻离开,女孩想到后面紧紧跟着的人很害怕,于是她没有办法地进入了女厕所。女厕所里隔间是有门锁的,比较安全,她想着就在厕所里等着值班大叔回来吧,她总不能将那个人男人引到自己家里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外面毫无动静,女孩以为跟着她的男人没有进入女厕所的胆量,不由得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就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她的隔间前面,好像站了一会儿,然后进入了她隔壁的隔间。
女孩很想出声问问隔壁的人是不是女生,但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偏僻,真的会有女性恰巧在这个时候路过并且走进来上厕所吗?
她惊恐而担忧地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把自己锁在了马桶的旁边,抱成一团以寻求一丝安全感。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隔壁的人没有出来,女孩便更加确定这一定是那个跟随着她的男人,她不敢出声,只希望值班大叔能快一些出现,在恐惧的同时,她也产生了一丝好奇,她好奇隔壁的男人等了这么久,究竟在做什么?
就是这种好奇心,促使着她缓缓将头抬起,因为木板的阻隔,人在心理上本能的会看向没有阻挡的地方,也就是木板的顶端,虽然照样什么也看不见,但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会有的。
女孩抬起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那张脸不知道在木板上方顶了她多久,眼底泛红的双目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而这张脸她也很熟悉。
正是那个值班的大叔,值班大叔伸过来的领口和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当时的赵一酒大概才刚刚懂得什么是恐惧,年纪太小的人对于一切都缺乏应有的畏惧,那是因为基因中隐藏着的警戒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当一个人知道害怕某些动物,害怕某些行为,或是害怕鬼这种未知的事物的时候,才是他们真正开始保护自己的时候。
赵谋就在他刚刚懂得恐惧时,将这个故事当做睡前故事,每晚上都要讲给他听。
可能是懒得找新的故事,所以用重复的故事来敷衍他吧。
当时他们一家人都还好好的,他的爸爸也很放心将小一些的赵一酒交给哥哥赵谋看顾,谁会知道赵谋平时都给赵一酒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赵一酒对这个故事的印象非常深刻,深刻到哪怕后来经历了很多年的黑暗和孤独,又在重见光明之后成长到了25岁,也几乎对赵谋小时候讲故事的样子历历在目。
语气、剧情和表情都像是被刀刻在了他脑子里似的,现在面对着小丑男的咆哮,故事里尾随小女孩的男人,也就是值班室里的大叔的形象,突然和眼前的小丑男合二为一。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力气巨大的小丑男便趁着这个空挡,爆发似的一把将他推开,那把刀依旧是仇恨稳固地朝着虞幸刺来。
大概是言语上的嘲讽,对疯狂之后精神敏感的变态凶手来说,威力要远远大于可能存在的肢体冲突吧。
刀刃再一次戳到脸前,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只是身体比较虚弱,但身体和爆发力都要比这个小丑男更加强悍,此刻他小幅度的偏转头颅,闪过了这一刀,然后用手握住了小丑男的手腕。
五根手指狠狠发力,回过神来的赵一酒只听见小丑男的腕骨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小丑男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他手上的头颅吧嗒一声掉落在地,小丑男脸上一怔,又立刻不再管自己碎裂的腕骨,丢了刀就弯腰宝贝似的捡起了那颗头颅,然后以一种前锋带球冲撞的架势,狂笑着撞开了虞幸,朝着厕所的门口飞奔而去。
相比起之前的戳刺和攻击,小丑男逃跑时的速度和反应能力都明显上升了一个大台阶,以至于虞幸都没能拦住他,反而在他逃跑时被擦到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赵一酒立刻就要追,虞幸笑了笑:“不用追了,你没看到吗?他的身体一出厕所的门就消失了,看来他只存在于厕所这个封闭空间的事件中。”
也就是说,他的确是曾经那条时间线上的人类凶手,跟随着隔间中的尸体一起,被永远的留在了晚自习的传说当中,成为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恐怖故事。
正常来讲,这个事件的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发现了倒数第二个隔间里的尸体,惊慌之下发出尖叫,就在这时,最后一个锁住的隔间里传来敲击声,发出尖叫的人更加害怕。
然后小丑男提着尸体的头颅冲出来,用语言攻击加速发现者的恐惧,再用手里的刀将发现者杀死,变成和倒数第二间隔间里的尸体一样的模样,这就是厕所事件在晚自习时间里的杀人的流程。
尸体,凶手,疯狂,刀刃,这些相连的意象足够组成一个让现在的学生一步也不敢踏进厕所的怪异传说。
但是就在今天,小丑男凶手遭遇了滑铁卢,他遇到的两个人比他更加疯狂,其中一个的力气活和阴冷气质不输了于他,另一个竟然还捏碎了他的骨头,不仅如此,还对他言语嘲讽,否认了他杀人之后的仪式感。
都是魔鬼!
所以小丑男抱着想要逃离的想法往外跑去,当然了,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的,在他的想法中只有一个时间线和一个世界。
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凶手在惊恐中逃出厕所消失了,连带着连隔间里的尸体也一起如泡沫般不见踪影,厕所重新变得正常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两个情绪稳定的外来者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