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出现幻觉了呢……”派蒙气恼跺脚，“他们真真正正地被治好了，不信的话，你自己进去看！”

“我们没有骗你。”荧点点头。

男子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看看背后的药篓：“罢了，罢了……不管怎样，总要进去看一眼。”

努力了这么久，不去看一眼确认他们的死亡，不甘心啊。

“而且，我应该想走也走不了吧！一定已经被这村庄里变异的东西盯上了。”男子麻木地起身，这外国人和聒噪的小精灵大概都已经成了被村庄迷惑的傀儡。

带着视死如归的眼神，一步步走入村庄。

派蒙在后面切了一声：“这家伙可真会脑补。”

“是姜逸做的事情，太让人不敢相信了吧！”荧摇头，“我们也回去。”

男子走在村庄的路上，看见了村门口的浪人和海贼，看见了在村庄屋子旁清理杂草的……曾经的病人。

还有一股生火做饭的烟味飘荡而起，平静、祥和、就是虚幻的梦。

“保本？”

“保本医生回来了？”

村民和矿工认出了来人，顿时笑着打招呼，虽然这保本医生什么本事也没有，完全不能治疗他们，但他的努力，他们还是看在眼里。

“好像听过这名字……”后面，派蒙陷入沉思。

“是昨夜，长次说的那位医生。”荧看着对方的药篓，里面有几株草药，最上面放着紫红色的鸣草。

一切都对上了。

保本神色恍惚：“真是真实呀！就像真的所有人的病都好了。可……太假了，那里有个矿工明明逃出来的时候，腿被石头压过，骨折了，又受到‘祟神’侵蚀，躺在床上准备等死，现在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才离开两天，不是两个月，两年。就算真的有治疗人的办法，也不能这么快把不同病重程度的人全部治愈好吧！”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传说中沙漠和海里的海市蜃楼……就像遇到了迷惑人的大妖怪的幻术术法。”

“表象之下，一定全部是腐烂的尸骸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绯木村会引动人心底最期盼的东西呢。”

荧和派蒙追上来。

“这下相信了吗？”派蒙得意说道，“我们的同伴可是不眠不休拯救了所有人。”

“相信……”保本眼中含泪，“我真的想要相信呀！一切是真的该多好。神明，真的回应了祈求，拯救了众人。”

“唉！这家伙还是觉得眼前一幕是假的。”派蒙叉腰，真的有点捉急，“要不你给自己一巴掌，试试看是不是在做梦。”

荧听到派蒙的馊主意，无语扶额。

“给自己一巴掌吗？”保本停下脚步，想了想，“啪！”干脆利落，就是一巴掌，脸上出现红色的手掌和指头印记。

“嘶——好疼。”说着，就捂住了自己半肿的脸。

派蒙瞠目结舌：“好……好用力，对自己好狠。”

“咳咳！”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派蒙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真的发生了可怕的变异……”保本欲哭无泪，也许不该这么鲁莽进来的，这幻象太可怕了，让他刚才有一瞬间以为这里是真的。

如果真的相信了眼前一切是真实，那么，就代表着彻底被迷惑了吧。

“妈呀！这家伙没救了。”派蒙望着这还是以为这里是幻象的保本。

三人来到了长次家面前，一个个陶罐冒着药香。

长次正盯着火炉发呆。

“长次……”保本猛地一惊，“你没有逃出这异变的绯木村，成了幻象的一员。我……”

他心中升起懊悔、愧疚、就要跪下。

“保本？”长次抬头，“你在说什么？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情问你，你见过我妈妈？”

保本面色变化：“你的妈妈……我……”

“想好了再回答。”姜逸从屋子里走出，“你眼前的不是幻象。”

“喏！他就是我们的同伴，治疗好了整个村庄病人的、超级厉害的姜逸。对你们来说，他的能力和神明差不多了吧！”派蒙指着姜逸道。

“神明！”保本错愕惊讶，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夸人的。

“你们让我缓缓，我去村庄走走……”保本心中荒谬，他要再次确认了一下是不是陷入了幻觉。

“你这家伙，还不相信？”派蒙叉腰叫道。

“随他去吧！”姜逸很能理解，一个人拼尽全力都无法缓解“祟神”气息带来的病状，离开前，村庄还死气沉沉，一个个陷入疯狂的不知道能不能说是人的疯子游荡。

两天后，长途跋涉回来，发现村庄生机勃勃，居民安详自在，宛如桃花源，这种冲击，自然会让人感觉陷入了幻象。

保本也不管这里是不是变异了，抓住认识的人就不断问话，问各种只有曾经活人可答出的问题，又对着村庄探索，看村庄石头上的降魔印，感受村庄内部的安宁，村庄外部的不祥和压抑。

明明都是雷鸣雨天，但村庄内却仿佛发着光，外面却黑沉沉。

检查那些村民的身体健康状况，陷入自我怀疑。

“幻象，不是幻象？”保本痛苦捂着头。

村民们怜悯地看着感觉要发疯的保本，对他说了这两天的经过。

“医生从雨中来，在长次家，为我们治疗。”

“浩大慈悲，温柔的力量带走了我们身上的‘祟神’，安抚了我们的精神，治愈了我们的身体，用珍贵的药物抵挡了外界‘祟神’对我们的侵蚀。和我们交换了粮食，为我们立下了魔物不敢入侵的降魔石……”

“他……”

有人目中敬仰。

“在我心中，拯救了此地的他，和‘神明’无疑……”

曾经信仰的神明没有回应他们，但“他”回应了他们麻木和绝望的祈求。

本将如尘埃一般腐朽死去、不会有人铭记他们的姓名，他们曾经活过的痕迹，但因为“他”的到来，黑暗的世界有了希望的光，生命得以延续。

保本捂着头的双手放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众人，张了张口。

“一切都是真的……是吧！”

此刻，真和假或许不重要了，就算假的也希望是真实的。

“被迷惑了呢。”他擦擦眼睛，手背略微的湿润。

想到了自己那坚持留下后，艰难地配药之路。

明明可以离开的，天领奉行大人的公子曾直接延请过他……那位如今应该还在军中督战的政仁公子。

“你有医术，与寻常百姓不同。留在岛上实是危险，不如来做我的军医。我可以直接将你保举给父亲大人。”

没打仗之前，受到邀请，能为鸣神岛的奉行大人治病，是他这种乡村小医生想也不敢想的殊荣。

但是……现在，他一想到，奉行大人身边名医不会少，可是八酝岛呢？

“祟神”肆虐，这里只有他一个医生可以依靠了。

离开的步伐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不能、也不想专门替某一方的军士看病，他的敌人只有“祟神”。

如今该高兴吗？该高兴呀！

“祟神”遇到了可以制约它的医生。

不是他这种蹩脚的医生，而是真正的可以治疗人们怪病的医生，被人们称为了宛如神明的不可思议的医生。

八酝岛上的草药都被“祟神”所沾染，需要的，又大多分布在危险的环境里，要么天堑相隔、要么怪物盘踞，而且这些地带“祟神”肆虐最严重。

他作为医生，想要一些特殊的草药来调配药方，尝试治疗“祟神”引起的怪病，但是却不敢冒着那巨大的风险采集药材。

慢效的保守疗法……久久实验不出新的药方，被人们称为骗子。

他也确实不知道设想中的药方的效果，甚至好不容易得到一些药材，自己配置好试药后，差点被魔物袭击死亡。

药方中渗透了大量“祟神”的能量，而被“祟神”沾染的生物会不自觉地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源头吸引，这是正常现象，理所当然的副作用，但也是一种可笑而无奈的冒险。

如今似乎都结束了。

他不需要去尝试配药，尝试自己试药了。

他的胆量和能力一样，都是可笑的，愚蠢无法收拾自己带来的危险的。

一切都过去了。

他无需就祈求成功，担忧失败的后果。

这绯木村明明在下雨，却没有那种岛屿上的阴森寒意。

保本抬头，望着天空，解下药篓。

里面那被“祟神”沾染而变异的草药散发着浓烈的气味，海风也无法将其散尽。

想了想，终究没舍得扔，重新背咯起来。

“我要去找其他人，把岛屿上生病的人都去叫过来，还有……还有长次的母亲……不……不用去须弥了，可以在这里治疗。”

他猛地拔腿狂奔，向着村外跑去。

村民们的呼喊被其抛在了脑后。

“啊！那家伙跑了？”派蒙和荧过来寻找，打开元素视野，只见到那药草留下气息不断延伸向外。

“姜逸还说，让我们请这位游医来打下手，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药材来着。”

姜逸的身影浮现到荧和派蒙的旁边。

“既然他有事情要忙，那就算了……”他看向村庄里的一块田，那是村民和矿工按照他的丰富清理出来的田野。

村里的粮食不太够，未来过来的人多了更不够，又不能天天指望他们洞天里的粮食。

所以，他准备效仿在神里府时候，解决救济粮的办法。

根据长次所说，以前村长在的时候，“祟神”爆发，绯木村容纳了太多从矿洞那边逃难来的人，粮食见底。

于是，就把大家的财物集中起来，按计划分配，留一些钱财向附近的海贼购买粮食，来渡过危机。

现在，他们的粮食来源也是海贼。

村门口的那些其实是联络人，但村民们的钱已经只能够买堇瓜了，那些联络人其实和姜逸来的那一天，是同时到的，他们并不一直在。

那天，他们其实是在等，村里的病人死了，能不能搞点病人没花光的余财，作为报酬把尸体运走。

但因为姜逸救好了人，村庄发生了巨大变故，所以派部分人回去通信，部分人留下观察。

姜逸来到田地上，周围的地脉污染已经被他清除，“祟神”气息也被他布置的法阵和结界阻挡。

一点火光落下，焚烧田地，泥土和草根一起焦黑成为灰烬。

火之法则，明亮炫目，带来希望和生机的光。

烈火之下，是污秽尽除的新生。

麦苗生长，结出麦穗，炸开黄色淡香的麦仁。

“今天，喝口粥吧！”他淡笑着将粮食装袋。

村民们见过其无中生有，又见这刹那丰饶，惶恐激动地在远处遥望。

“神……”

心中同样燃起了一丝火，从崩溃的信仰余烬之中。

此非背叛，而是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