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于配合天子的传召,作为大明几大衙门里的重中之重,六部衙门便设在大明门外,与都察院、大理寺等重要衙门也只一街之隔,杨震此番要去的工部衙门自然也身在其中。
所谓六部,吏户礼兵刑工,按着各自的地位排序,虽然工部是天下间最大的包工头衙门,且掌握了诸如修河、修城之类的重要职责,但在六部之中却只能敬陪末座。
不过就杨震所知,工部也算是京城几大衙门里肥差最多的了,毕竟每年都有无数工程与款项要从这个衙门里进出,只要是头脑灵活些的人,都能从中得到不少的好处,就只看身处其中的官员作风如何了。而以如今大明朝廷上下普遍奢靡与贪腐成风的现象来看,要在这么一个肥得流油的衙门里独善其身可不容易。
想着这些,杨震便已来到了工部衙门跟前。与他想的很是相似,即便如今刚过正午,可却还是有不少人面带焦色地等在门外,显然是想从这个包工头衙门里得到些好处的人了。只看那些等在门外的都是大腹便便,或穿着华贵之人,便可知这衙门的油水有多充足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站在工部门外的人都很富有,这其中也有些粗布衣裳的汉子,那些则是奴仆了。杨震并没有花心思在这些人的身上,只扫了一眼,便欲进大门去。
可就在他一迈腿的当口,一个熟悉而略带惊喜之意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二郎?你可算是从山西回来了!”说话间,两名粗衣汉子就大步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杨震闻声脚步便是一顿,随即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和煦的笑意来:“阮五,王三,你们怎逗留在外面?”
来的自然就是阮通和王海两人,他们自诸暨县一路跟随着杨晨来到北京,之后自然也一直留在了他的身边当差。就杨震想来,即便兄长在衙门里官职不高,却也总该有几个亲随的,这两人自然就是这么个身份。
两人见他如此询问,便露出了一丝苦笑:“咳,一言难尽哪。咱们兄弟现在还算不得工部衙门里的人,只能在外面帮个闲。”
“哦?怎么,我大哥他没办法把你们弄进衙门里去吗?”杨震略皱了下眉头,同时心下也有些歉然,居然把这两个好兄弟也给抛到了脑后。
“杨大人是想带我们进工部的,奈何那里面规矩太大,他一个七品主事实在做不得主,只好请人给咱们兄弟谋了这么个帮闲的差事,靠着帮人递条-子什么的勉强糊口了。”阮通再次苦笑道。
“这……还真是委屈你们了。”杨震歉然地冲他们一笑:“这样吧,待我重新安定下来,再给你们谋一份像样的差事,总比在这儿混着要强。”
“可是让我们加入锦衣卫吗?”两人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尤其是王海:“若不是知道还有二郎你可以依靠,咱们兄弟都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
“应该就是那边吧。”杨震没有很肯定地答了一声,随后才冲他们一点头,便欲先进衙门。可他才刚往里走,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看守上前一步挡下了他的去路:“慢着,这可是工部衙门,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杨震今日可没有穿了锦衣卫的官服过来,再加上他年纪很轻,在旁人看来就不像是个当官的,故而便被这人给挡了道。就在他想要亮出身份时,阮通却笑着凑了过去,小声地跟那人说道了几句,那看守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来你兄长是部里官员哪,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没必要和你这么个下人说明吧。”杨震见阮通说了话那人还不肯让步,心里也有些不快,针锋相对地道。
“嘿,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咱们工部衙门可不是别处,是你这么个小子想进就能进的吗?”那人见状,心里也来了火气,当即把手一摆,便又有几个和他相似打扮的汉子凑了过来,一副要把杨震给拿下的架势。
杨震见状,不气反笑:“我要进这衙门岂是你们几个能拦得下来的。若非我今日心情好,管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滚一边去!”说话间,他已把锦衣卫千户的腰牌给亮了出来。
那几个看守本来还想发火,可一看到他亮出来的锦衣卫的腰牌,顿时就跟被人拿东西堵住了嘴一般,睁圆了眼睛,有些惊恐地道:“你是锦衣卫的……那他刚才还说什么你兄长在里面……”他们本想在这个看着还有些钱财的小子身上敲点竹杠呢,没想到却敲在了石头上。
杨震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
“没……没有!大人您请进!”被杨震的目光一扫,几人就觉着一股打从心底生出来的寒意袭来,再不敢说废话,赶紧就把路给让了出来。
杨震这才冲有些呆滞的阮通两人点了下头,迈步走进了大门。
“这二郎只一两年不见,这威势却已到了如此地步吗?”王海有些咂舌地道。
“是啊,他刚才那眼神,即便是咱们看了也感心惊哪。这……还是以前那个杨二郎吗?”阮通也感叹了一声。两人心里已很清楚,自己同这个打小玩到大的伙伴之间的差距已极其遥远了。
走进工部衙门的杨震可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兄弟对他已产生了敬畏之心,他只想找到兄长杨晨。只是这包揽了天下绝大多数工程的衙门可着实有些忙碌,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脚步匆匆,甚至都没人理会他这么个不穿官服贸贸然闯进来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身在其中的杨震都有一种来到了后世某些大企业的办公区域的错觉,那里也是一样的忙碌,所有人都心无旁骛,只管做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在好不容易才拉住一名里面的青袍小官,跟他打听杨晨的所在后,那人才有些古怪地朝着左侧那一排公房一努嘴道:“杨晨哪,他就在最左边那间屋子里呢,你自去找他便是。”说着,便又急匆匆地去了。
杨震本还想谢一下呢,见状只能苦笑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过去。这一路上看着,那些并不太大的屋子里也或坐或站着不少人,正滔滔不绝地商讨着各种问题,显得整个工部衙门更加忙碌。
只是当杨震来到最左边的屋子前,却看到了与周围的一切截然相反的一幕——这屋子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官员正相对枯坐,他们并没有如前面哪些官员般商谈着什么,身前也没有那如山般堆积起来的公文,只有一人一盏清茶,显得格外逍遥。
但这种逍遥在周围那些忙碌的同僚映衬之下,却又显得格外孤单,让两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苦涩起来了。
“大哥……”杨震见那年轻人果然便是杨晨,便在屋外低低招呼了一声。
正和面前的前辈一起有些发怔的杨晨听到熟悉的招呼,便转过头来,一见果然是自己的兄弟来了,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惊喜来:“二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杨震笑了一下,却还是依言走进了屋子,先冲兄长一拱手,又朝那名老者也施了一礼,这才道:“小弟从山西归来,知道大哥你在工部衙门当差,便过来了。不知这位前辈是?”
“这位是衙门里的前辈潘大人,潘大人,这位便是下官之前曾提到过的兄弟杨震了。他之前因去山西公干,这才回来。”杨晨忙介绍道。
“哦?你便是杨震?那个杀了倭人,又破了去年元宵节纵火案的锦衣卫?”那老者一听他的身份,顿时就来了兴趣。
“区区小事,倒叫老大人你见笑了。”杨震忙谦逊地道。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老朽可是对此佩服得紧哪。”潘大人说着也朝杨震一拱手。随即又很识趣地站起身来:“老了,身子骨久坐总不是太舒坦,你们兄弟在此说话,我且去外面溜达溜达。”说着也不等他二人开口,便转身出了屋子。
待潘大人走后,杨震才道:“大哥,看来你在此处的处境不是太好哪?这是怎么回事?”当其他人都那么忙碌,而只有兄长和这位潘大人如此空闲时,杨震便知道是有人在难为他了。
“哎,一言难尽哪。我本就是被破格提拔而来,再加上之前又得罪了上司,所以便只能坐这个冷房,什么都干不了了。”杨晨苦笑一声,很是模糊地道。
杨震也知道此时此地不是详说的时候,便笑道:“大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之前是做兄弟的不知你的处境,现在知道了,总会帮你的。”
“惭愧哪,我这个做大哥的总是要你这个当兄弟的相助。”虽然话是这么说,杨晨却并没有推拒的意思,随即又有些奇怪地道:“你今日怎么会来找我,总不会是知道了我在衙门里被人排挤,这才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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