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姓赘婿。
那位在火车上遇见的‘白尊者’。
我知道他当时说的故事是假的,但没想到真相原来那么直接。
我沉吟数秒,在纸上写下:
“夜晚,芦苇荡,捶衣棒.杀妻?”
也只能是杀妻。
不然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出用捶衣棒攻击怀孕妻子的行为。
更别提那时候仙人还没有出现,孩子和金子还划不上等号,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陈冬春取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接过纸张细看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
“是的。”
“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岳父看不上入赘的小子,而小子自己也不长进的故事。”
“根据村内流传的说法,白小子被王家人召婿进来之后,家里三天两头就能听到岳父骂小子的声音,说他懒怠,说他手脚不干净之类的话。”
“这姓白的赘婿在村子里面的风评不太好,现在村子里最年长的人有84岁,前两年没糊涂之前,还经常会骂这个人.算了不说这些,都过去了。”
“总之,岳父死前这家人还算是过的太平,但岳父死后,白姓赘婿就彻底原形毕露,他不干活,且和村子里面的一个寡妇.处,处在了一起。”
“某夜有邻居听到吵架声,狗叫声,本以为和平常一样,是这俩夫妻又生怨怼,但有个耳朵灵敏的小孩,突然大半夜被惨叫声惊醒。”
“小孩子自然害怕,叫醒了自己的爹娘询问,这才有人披衣服起来查看”
“而后,便是发现了白姓赘婿杀妻,他们到的时候,还看到赘婿将乱棍打出来的孩子往龙湖里面扔。”
“血,哭泣,泪水就化为轻轻的‘扑通’一声。”
“一个年轻的生命,甚至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次世间,就彻底被湖水淹没,引来终结.”
陈冬春言及此处,长长叹了一口气。
灯火葳蕤,将这位师长的身形压的极低,看上去有些像是即将垮塌的大山。
可山,就是山。
不会垮塌。
陈冬春整理了一下情绪,似乎欲要开始继续讲述,我却将另一张纸地给了他:
“您说的那个小孩,是您自己吗?”
没有亲眼看到的人,应该难以有此感慨。
就如我见过很多的尸体,可要我具体到死亡的具体画面,我一时间恐怕也难以具象化。
陈冬春苦笑一声:
“这倒不是,我和那个万恶之源差了大概三十多岁,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早早就已经被赶出了村子。”
“我只是只是看过祭典,所以才知道那恐怖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实。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由亲历者讲述。
多的是以后来者眼光追溯当年的视角。
也只有这样的视角,才会既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含带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天悯人之感,令人格外的颤动。
因为,他已然知晓一切的结局。
陈冬春等了一会,见我没有继续写字,这才重新开始讲述:
“而后,捶衣棒,孩子,这些习惯在那夜之后,便被保留了下来。”
“时间一直在流逝,龙湖村的祭典又经历了多次的变化.”
“一开始大家都默认‘仙人是村里的‘资产’,只有本村人才配祭拜龙湖’,后来又变成‘外村人也能定时定点进入村子祭拜龙湖,只要交出一部分的钱财’.”
人越来越少了。
不,或者说,孩子越来越少。
我的心里闪过这句话,而陈冬春果不其然也接上了这句话: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则是因为村子里基本已经没有孩子可以用来换金子了。”
“那段时间内,买孩子,用孩子换金子,再用金子买孩子.就像是一个永远不停歇的循环。”
“人会老去,再金黄璀璨,硕果累累的麦子也终究会腐朽成泥土,如果没有种子,大地上的一切,都将荒芜。”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所作出的最大退步,就是再数十年的时间里,看到龙湖里面的‘仙人’没有走,金子仍然源源不绝后选择了‘利益最大化’。”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我的心便是不可抑制的重重一跳。
陈冬春抬起手,再一次捂住了脸。
他的话言简意赅,却让人寒毛直竖:
“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不重。”
“而‘仙人’能接受的最大年纪,十二岁的孩子,重一些。”
“他们将孩子养大,把孩子养到十二岁,然后再换成金子。”
“那时候的表象是村子里面的人都很有钱,每家每户都带着黄金首饰,都镶嵌这金牙.”
“但事实就是,村里里面已经许久没有孩子出生了。”
此言毕,屋内一阵静悄悄的,好半晌没有人言语。
陈冬春老师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控的情绪之中,眼中无焦,在空中的某处漂浮不定。
最终,还是我当了‘不长眼色的人’,刷刷写道:
“那么,这个村子,又为何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呢?”
陈冬春老师沉吟片刻,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道:
“因为,有明月垂照。”
这算是个什么答案?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公输忌,想看看他的神色如何,明不明白这一句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可我没想到,公输忌侧首微垂,丝毫不动,不知已经看了我多久。
我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
“你听得懂?”
公输忌瞬间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我又想提笔细问,可陈冬春像是知道自己所言不足,率先给出了答案:
【没有具体的改变时间。
如果非要有个‘开始’的话,大概,是一个姑娘。
姑娘是龙湖长大的姑娘,瓜子脸,杏仁眼,麻花辫。
她本该在满十二岁的前几天被投湖,但她妈妈失去了很多的孩子,所以留了私心想要救她一命。
刚巧她出生的时候,她老爹拿着自己孩子的血肉在外潇洒,没有在家中,于是她妈妈便在丈夫回来之后,谎报了她的生日。
她被压上了投湖台,但却没有被湖水吞吃。
她老爹很生气,但木已成舟,又被周边的人劝说,有个孩子以后还能生更多的金子.
终究,她还是被留了下来。
她害怕,她恐惧,但她经历过那场焚天的浩劫之后,仍然如旷野上的杂草一样,生生不息。
她在往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在找志同道合的伙伴,想要逃跑,救人,想要阻止这场横跨数时间的扭曲悲剧。
几番搜索,她找到了一个一直在龙湖村中当缩头乌龟的青年。
她说: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改变这一切。”
“想想办法吧。”
“哪怕是为了这片土地。”】
来了来了,昨天码字到凌晨五点,今日肝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