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议妥当,便准备回京,但回京之前,要安排好灵云寺诸事。
苏风暖、叶裳与灵云相交一场,更甚至灵云还有千里奔波救了苏青的恩情在,二人自是不忍他草席卷身,草草埋骨,便命人喊来被御林军看押的寺中主持和几位长老。
寺中住持和几位长老早已经吓破了胆,如今见灵云已自杀而死,齐齐哀声恸哭。
叶裳任几人哭够了,沉声道,“灵云寺藏经阁藏匿许多前朝书籍,很多书籍朝廷严令禁藏。只凭这一点,灵云寺所有人都要严加惩处。”
众人齐齐骇然,主持的脸更是一下子惨白无比。
叶裳看了主持一眼,他既是灵云寺的住持,对于前朝之事,想必多少知道一些,沉声道,“灵云以死谢罪,将罪责担于一身。我回京后,会请求皇上,法外开恩,赦免灵云寺众僧。”
众人齐齐一喜,连声道,“多谢叶世子。”
叶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忍看灵云寺成骨灰场。”话落,他道,“佛门之地,本是清静所在,为普度众生而行善事,自此后,但望你等众人,莫学灵云,谨守本分,不沾染世俗。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齐齐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叶世子大恩,我等谨记。”
叶裳淡声道,“大恩说不上,只是这世道,少死一个人,是一个人吧!”
众人齐齐沉默下来。
苏风暖对主持问,“废太子呢?”
住持连忙说,“在后山,有一间独立的院落,如今他想必在那处院落里。”话落,对她问,“苏小姐若是想见废太子,老衲命人将他喊来。”
苏风暖想了想,道,“不必了!稍后我自己去看看他吧。”
主持点点头。
叶裳吩咐人准备启程回京。
灵云寺主持和寺中长老连忙命人操持灵云安葬的法事。
苏风暖觉得既然要瞒着皇上,十八观景台的古壁画机关后的前朝历代帝王牌位自然是不能留在灵云寺了,他们一旦撤走,东西留在灵云寺,无人看管之下,指不定会被人发现亦或者拿来利用,但若是就地销毁,她觉得论情分来说,那些都是她师傅的先祖,她做不到。
于是,与叶裳商议,对他问,“那些牌位,怎么办?不能留在灵云寺的,十八观景台古壁画虽然机关精妙,但以防万一。”
叶裳道,“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将那些牌位用红布包裹好,一起带出灵云寺吧。”
苏风暖道,“可是安置在哪里呢!”
叶裳抿唇。
苏风暖道,“要不然,先安置去柳开的药铺?”
叶裳摇头,“我们来时,两万御林军的动静太大,一旦出了灵云寺,指不定在背后看不到的地方会有多少眼线,不能去那间药铺。”
苏风暖头疼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带回京城吧?”
叶裳凝眉,沉思片刻,道,“便带回京城好了,暂且安置在我府中。普天之下,如今算起来,也就你我在的容安王府安全些。”
苏风暖默然,想一想还真是这样,天下哪里还有净土?望帝山不是,灵云寺不是,还真就叶裳所在的容安王府了。有他和她在,自然能守住这个秘密。她点头,“好吧,就先带回去吧!”
叶裳颔首。
二人商议妥当,叶裳便带着千寒以及几名近身暗卫,上了十八观景台,收拾那些前朝历代帝王牌位。苏风暖则是去了后山废太子的院落。
来到后山,在半山腰,有一处独立的禅院,此处也已被御林军看管收押。
苏风暖来到,御林军对她见礼,她问,“废太子可在?”
一名御林军回道,“回苏小姐,在屋子里,一直没出来。”
苏风暖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房门关着,门口站了两名御林军,见她来到,同样见礼,然后推开了房门。
苏风暖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废太子穿着一身僧袍,手中拿了一串佛珠,正在念经。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见是苏风暖,他手中念着的佛珠停手,看着她。
苏风暖立在他面前,仔细打量他,他虽然穿着僧袍,但未剃度,算是代发修行。她看了片刻,对他道,“灵云死了。”
废太子眸光微微一缩,没说话。<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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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风暖缓缓坐在身,对他道,“能让我给你把把脉吗?”
废太子看着她,不动不语。
苏风暖道,“你若是一心出家,是要剃度为僧的,如今没有剃度,代发修身,是想有朝一日还俗吗?”
废太子目光平静。
苏风暖道,“我很想知道无伤花到底有没有解药,我也很想知道,阎王渡到底有没有解药。这世间,多的是奇迹。就比如,我在苏府大冬日里捂开了几株海棠,很多时候,不可能之事,往往很可能。”
废太子目光渐渐变深。
苏风暖道,“以前,我觉得灵云这个老和尚,就是一个酒肉穿肠过的人,若他不出家,他该是如我师傅一样,嬉笑红尘,肆意游荡的人。偏偏出家待在这灵云寺,枉费了他很多才华。”话落,她道,“他一个和尚,喜欢研习医术,喜欢斗棋,喜欢偷偷背着主持喝酒、吃鱼,看起来道貌岸然,像个和尚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一点儿和尚的样子也没有。谁说披了僧衣,就是和尚了?”
废太子依旧沉默。
苏风暖对他说,“你若是脱了僧袍,与我初见你,也没多大的变化。”
废太子抿唇。
苏风暖对他挑眉,“难道灵云寺的山水把人养成哑巴了吗?”
废太子终于开口,道,“你想给我诊脉?”
苏风暖点头。
废太子问,“诊完脉之后呢?”
苏风暖道,“弄清楚一些事情。”
废太子又问,“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后呢!”
苏风暖一笑,“我这样的人,从记事起,最在乎的人,莫过于叶裳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好说。”
废太子忽然一笑,将手递给了她。
苏风暖将手按在了他手腕上,感觉到了脉搏强有力的跳动,除此之外,血液涓涓如流水,十分顺畅。她忽然用力一按,他身体一股强大的弹力,猛地弹向她手指,她手指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稳稳地压制住了他的气劲。
废太子讶异,“你根本就没失去武功?”
苏风暖对他道,“失去了,又找回来了,所以,我相信奇迹,不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太信手摸到的东西,哪怕是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所摸。”
废太子看着她,道,“苏小姐名扬天下,大败北周二皇子楚含,真不是虚传。”
苏风暖对他道,“人人都道太子中了无伤花,已经身残,太子服用了阎王渡,已经没了记忆,已经如废纸一张。太子没有了皇室的血脉,已经成了废太子,再无用处。废太子前往灵云寺出家,已经脱离了京城,自此与京城无缘,青灯古佛伴一生。前尘种种,如今种种,都与废太子没了关系。原来,所有人都错了。”
废太子面色平静,道,“也不是所有人,至少你找来了。”
苏风暖缓缓地松开他的手,撤回了压制他的气劲,随意地说,“我就想,月贵妃那样厉害的女人,养一个孩子,二十年,难道真是一个废物?任由她摆布?任由她作践糟蹋?以前我是真信的。毕竟她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查出了灵云寺有问题,灵云藏着秘密而死,自然就想到了你,也就不信了。”
废太子也缓缓收回手,看着她,“单凭一个灵云,你就怀疑了我,苏小姐委实聪明。”话落,她道,“太聪明的女子下场都不会太好。”
苏风暖笑了笑,道,“我只对叶裳的事儿聪明,对别的事情,糊涂的时候比聪明时候多的多。”
废太子闻言道,“苏小姐对叶世子情深意重,倒让人羡慕得紧,叶世子好福气。”
苏风暖不置可否,“比起你来,从小长在月贵妃身边,学了她的阴谋和肮脏来说,他的确是有福气的多。至少,叶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废太子顿时大笑起来。
苏风暖看着他,她来时,也只是猜疑而已,在踏入这个门槛后,她猜疑变得愈发强烈,如今亲手探到了他的脉,得到了肯定,才觉得,这世间到底是怎么了,一出戏比一出戏深。
若说灵云入戏深,那么,废太子这出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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