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豁出去了(1 / 1)

季明被杀,在朝臣之中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在皇宫之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于胡亥母子来说,无异于惊涛骇浪。

胡亥被嬴政幽禁之后,能够每日见到的人,除了每日送饭的宫人,就只有他的母亲胡姬了。

对于这个唯一信任的亲人,胡亥不能再有所保留,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把自己的所有计划,都跟自己的母亲说了。

每天就像是闲聊天一样,吐露心声。

所以,胡姬知道季明是胡亥的人。

季明和胡亥谋划着要挑拨离间,散布关于淳于越的流言的时候,胡姬是不太同意的。

在她看来,散布这样的流言,对于槐谷子和淳于越,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伤筋动骨。

这流言,也没办法让他们反目成仇。

毕竟,槐谷子和谁的关系都算不上融洽,而淳于越又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多半不会因为这个对槐谷子打击报复。

但是胡姬看见自己的儿子每日魂不守舍,对伏尧和扶苏两位公子恨的咬牙切齿,嫉妒的差点要发狂,她就不忍心再拦着了。

就当……就当是让儿子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吧。

胡姬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胡亥出出气也就完了。

谁能想到,季明居然被杀了,这件事居然在短时间内,被皇帝彻头彻尾的查出来了。

胡姬知道,胡亥和季明的关系,不可能瞒得住。

无论皇帝有没有审问季明,胡亥都已经暴露了。

现在胡亥已经被幽禁了,如果陛下发现他在暗中做这种事,会不会雷霆大怒?

皇家最无情啊,自己这个儿子,会不会保不住了?

胡姬心神恍惚,急的团团乱转。

而胡亥从季明被杀的那一刻起,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整天躺在矮榻上发呆,似乎已经放弃一切了。

胡亥,确实已经放弃一切了。

就算自己的父亲不动杀念。没有了季明,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这一生,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胡姬看着自己的儿子,忧心不已。

胡亥如果死了,她会伤心欲绝。在伤心欲绝的同时,还会惶恐不安。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失去了儿子之后,她在宫中的地位定然一落千丈。

孤独到老,那是比较好的结局,也许某一天,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就被赐死了。

也许某一天,陛下仙去,新皇登基,自己很可能要陪葬。

最后胡姬在困境之中,辗转反侧了很久,还真的让她想到了一个方法。

胡姬想起来,自己在宫人之中,并不算太出色,若论其美貌来,比虞美人等人要差一点,但是有一段时间,皇帝很宠幸自己。

为什么?

因为自己身上有胡人血统,穿上胡服,作起胡音,甚至偶尔做出不知礼节之举,陛下会兴致盎然。

由此可见,当今天子,并不是墨守陈规、庸庸碌碌的君主,而是开拓进取,喜欢接受新东西的人。否则的话,也不会任由槐谷子胡闹了。

胡亥这件事,按照律法,按照礼法,按照宗法,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是……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呢?

于是胡姬换上了胡服,她打算孤注一掷。

这一次做成了,胡亥有可能被放出来,甚至重整旗鼓,继续和伏尧、扶苏竞争。

如果失败了,自己和胡亥,恐怕都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母子已经沦落到了这番境地,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所以,胡姬大着胆子来了。

她进了嬴政的书房,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嬴政的书房,庄严大气,摆放着数不清的书籍。而在案牍上,又摆着一些奏折。

除了议政殿,这个地方,恐怕是皇宫中最庄严的地方了吧?

但是胡姬却穿着胡服,故意有些暴露。这样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嬴政到了。

他看到胡姬之后,微微一愣,然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槐谷子与李信已经剿灭了匈奴人。如今我大秦疆土,已经抵达北海。”

“那些匈奴人个个倾慕大秦,争相学中原礼仪,穿大秦衣衫。你却倒好,穿起胡服来了。”

嬴政心中有气。看见胡姬,就想起胡亥,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话了。

喜欢胡姬的时候,胡姬今日的打扮叫做异域风情。不喜欢的时候,那就叫不伦不类。

胡姬似乎猜到了嬴政的反应,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陛下,胡姬有一番话要说,请屏退左右。”

嬴政看了看身后的小宦官,小宦官低着头出去了,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嬴政淡淡的说道:“你有何话要说?”

胡姬说道:“陛下以为,胡亥是何等样人?”

嬴政有些纳闷的看着胡姬,心想:此人不想活了不成?一直说一些让朕不痛快的话。

嬴政冷冷的说道:“胡亥是何等样人,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清楚吗?”

胡姬向嬴政拜了一拜,说道:“胡亥曾经指使季明,派人挑拨淳于越和槐谷子,想必陛下已经知道了。”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你倒并不掩饰。”

胡姬苦笑了一声:“陛下明察秋毫,胡姬即便掩饰,恐怕也瞒不过陛下。”

嬴政没有说话。

胡姬又说道:“或许在陛下眼中,胡亥心思歹毒,心机颇深。陛下多半对他已经厌恶至极了。”

嬴政还是不说话。

他有点懒得品评胡亥了。

胡姬说道:“我觉得,胡亥确实心思歹毒,心机颇深。但是我又觉得,这样的心思,出现在一个孩童身上。或许,这个孩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政忍不住笑了:“人才?”

他有些鄙夷的看着胡姬。

胡姬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但是她忍着羞耻说道:“是,人才。陛下,古往今来的帝王,忠厚老实之人,能够治理好天下吗?”

“宋襄公号称仁义,结果沦为笑柄。燕王哙好名而单纯,竟要效仿古人禅让,结果燕国差点灭亡。”

“真正称霸一方的,哪一个不是有手段,有心思的雄主?”

“胡姬以为,将来陛下要飞升成仙,这天下,定然要交给一个人管理的。而胡亥,就是这样的人。”

“他年纪幼小,便已经有了如此天赋。若选择一个良师,加以教导,数年之后,定然可以令陛下满意。”

嬴政气笑了:“你竟然要让朕将天下交给此等样人?你知道胡亥在上郡的所作所为吗?严刑峻法,凌虐黔首。无数百姓背井离乡,冒险逃亡。”

“小小一个上郡,便治理成这番模样。若朕将天下交给胡亥,大秦亡国不远矣。”

嬴政越说声音越大,胡姬吓得脸都白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怕,自己必须据理力争,否则的话,将来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道:“然而,凌虐百姓,并非胡亥本意。他只是在效仿陛下以法家治国而已。只是因为年龄幼小,没有学好罢了。”

“陛下,胡姬以为,三位公子之中,唯有胡亥可堪大用。”

嬴政勃然大怒,指着胡姬说道:“你竟然敢胡乱议论朝政?”

胡姬全身发抖,她知道自己犯了大忌。

嬴政虽然没有明确的说过,但是宫中谁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今日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大逆不道,触了真龙的逆鳞。

但是,反正大逆不道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所幸说到底吧。

说完了,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完,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是胡姬拜下去,颤抖着说道:“胡姬不敢议论朝政,只是议论自己的儿子。”

“陛下难道想要将天下交给太仁弱的扶苏吗?难道想要将天下交给太天真的伏尧吗?”

嬴政气急反笑:“扶苏仁弱?伏尧天真?”

胡姬大着胆子说道:“是。伏尧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写了一本书。这不是太自大了吗?写也就罢了,竟然要与淳于越比试,这不是太天真了吗?”

嬴政正在为伏尧卖书的事烦恼,听见胡姬这么说,心中更是烦躁的要命。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摸剑柄。

胡姬看见嬴政这个动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说道:“陛下,胡姬愿意与陛下打个赌。若伏尧的北游记真的胜过了淳于越的尧舜之乡。胡姬听凭陛下处置。”

“若伏尧败了,关于立太子的事,关于处置胡亥的事,还请陛下三思。”

嬴政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好,好。朕就让你心服口服。”

胡姬松了口气:总算把皇帝从暴怒的边缘拉回来了,至少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自己没有危险了。

等结果出来之后,如果伏尧赢了,自己再曲意迎合,好好赔罪,也许陛下一时心软,就饶过了自己。

当然了,更有可能的是,伏尧的书失败了,自己和胡亥都获得了机会。

嗯,伏尧一定会失败的。淳于越是什么人?那是饱读诗书的当世大儒,如果他连一个毛孩子都胜不过,那真是太丢人了。

…………

“今日真是太丢人了。从此以后,我有何颜面再见朝中同僚?”淳于越看着谪仙楼下的人,心中惆怅的要命。

谪仙楼下的售书活动还在继续。伏尧那边人声鼎沸,卖的极为火热。而自己这边,就真是太惨淡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查账,但是淳于越觉得自己是输定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大惑不解:我怎么会输呢?我怎么可能输呢?我可是当世大儒啊,我怎么会……

淳于越刚刚想到这里,忽然有匠户急匆匆地跑上来,一脸为难的在李水耳边说了两句话。

淳于越立刻幽幽的说道:“谪仙,是不是售书出现了问题?”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是北游记,与博士无关。”

淳于越说道:“怎么无关?老夫正在与北游记打赌。北游记这本书,与老夫息息相关。”

淳于越是不打算放过任何找回颜面的机会了。

如果李水真的暗中做了手脚,那可真是太好了,自己正好有了借口。

所以淳于越看向那匠户:“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许隐瞒。”

匠户有点为难的看向李水。

淳于越见状,更加兴奋了。他对在场的朝臣说道:“诸位大人,请你们为老夫做个见证。”

李水有点无语,然后对匠户说道:“罢了,你就说出来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匠户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楼下有几个儒生买了北游记,粗略的翻了翻之后,忽然又跑回来,问我们能不能退货。”

淳于越一听这话,顿时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

哈哈哈,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老夫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北游记这书就是骗人的,买不得。

怎么样?现在相信老夫了吧?

淳于越笑眯眯的对李水说道:“谪仙,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呢?”

李水说道:“本来呢,这东西一经售卖,是概不退换的。但是如今北游记一书难得,无数人求购不成。就允许他们退掉吧,退掉之后,让真正喜欢的人买走,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为了防止有些人买了又退,故意捣乱。退书者,要象征性地交一文钱的退书费。”

一文钱不多,但是足以把想要捣乱的人拒之门外了。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觉得李水这个办法很好。

结果淳于越还是有点不甘心,他微笑着问那匠户:“这些儒生为何要退书啊?你详细的说一说,看看北游记有没有什么错漏。无则加勉,有则改之嘛。”

伏尧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

李水笑了笑:“罢了,说说吧。”

匠户应了一声,说道:“这几个儒生觉得有点冤。他们似乎不太喜欢北游记。”

淳于越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

没想到,匠户又说道:“那些儒生说,他们是听了淳于博士的赞美之词,才想着买北游记的。本以为淳于博士夸赞的书,绝对没有错,可是买了之后,发现完全是那么回事。”

“因此他们退书的时候,好一通抱怨。小人甚至听见有个儒生说,这淳于越的话也无法相信了。”

淳于越:“……”

他忽然很想死。

为什么明明是北游记不好,可是倒霉的却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