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偶人(2)(1 / 1)

"用不着,谁知道有多少死去的人叫周德东!"

她想了想,似乎同意了我的建议:"也是。"

18年前:

有一次,采油队放电影,刘木每又来了采油队。

那一次,李展望和她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18年后:

当时放的是一部美国爱情片。

开演之前,我把刘木每安排在了最好的位置。

我坐在了她旁边。

其他职工也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大嗓门的副队长负责秩序,他跑来跑去地叫嚷着,安排大家坐好。

照明灯灭了,电影开始了。

我对她说:"我是坏人。我坐在你身边,你不怕吗?"

"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当然是好人。"

"是啊,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

"你确实坏!"

"我说我坏,你还不信。"

过了一会儿,我认真地说:"准确地说,我是一个干过很多坏事的好人。还有一类人,他们是干过很多好事的坏人。我和他们长的就不一样。"

她果然转过头,认真打量我的长相。

我继续说:"这个世界,就是由干过坏事的好人和干过好事的坏人组成。谁是好人?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很容易搞不清楚。谁是坏人?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很不容易搞清楚。"

她突然打断我,低声说:"你敢跟我走吗?"

有的人看起来胆子小,实际上很大。我感觉,刘木每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回避附近的人。

有的人胆子看起来很大,其实正好相反。比如我。

"你要......干什么?"

"你不敢就算了。"她轻轻笑了笑,接着看电影。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蔑视。

我看了看四周,凑近她耳朵说:"我先走,你后走,不要太惹眼。"

就这样,我和刘木每一前一后走出了采油队的大院,沿着草甸子中的那条弯曲的土路,走了。

采油队和房山镇之间有一片杨树林。我和她一边说话一边默契地走过去。

钻进了杨树林,我们就被密匝匝的树叶藏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静静看着她。

突然,她抱住了我。

我没反抗。傻瓜才反抗。

夜清凉,空气像没有了一样。空中飘溢着树的气息,草的气息,还有她的香气。

我们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叶和蒺藜。这件事让我牵挂了好几天。

她像盲人一样摸了摸旁边的一棵树,好像在找什么记号。

"你在摸什么?"我问她。

她朝四下看了看,说:"18年前,有一男一女也在这里做过爱。"

她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恐怖:"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地上有他们的体温,你摸摸。"

18年前:

接触次数多了,李展望发现这个刘木没有问题。

她的口袋里总是揣着一个本子,只要别人不注意,她就会掏出来写上一点什么。

有一次,她在李展望的宿舍里睡着了,李展望偷偷地摸出了那个本子,发现上面记的都是一些流水帐。

他翻到最后一页,记着刚刚发生的事:

1975年6月15日,13:00时。

我在采油队吃的饭,挂面,肉卤。

李展望好像总是在偷偷观察我。

吃完饭,他让我在他的床上午睡,他去隔壁找人打牌

了......

最早,李展望觉得这是刘木每的一种怪癖。

后来,他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谜底,脑袋"轰隆"一声---她有严重的失忆症!

她只有靠这个办法,才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只有用双脚踩出一行印记,才知道是从哪里走来的......"

18年后:

我和刘木每在那片杨树林里幽会了三次。

每次,我送她回家,走到房山镇前面她就让我返回。她从来不让我送她进镇子。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家到底住在哪里。

我离开土木尔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她又在那片杨树林见面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坐了很久。

她知道我要走了,但是,她不提这件事。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突然,她问我:"今天几号?"

"6月6号。"

"哪一年?"

我以为她跟我开玩笑,就反问:"你说呢?"

她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说:"19......75年?"

我愣了一下,淡淡地问:"你有工作吗?"

她低头捋着地上的草,说:"没有。"

"为什么不工作?"

"不愿意。"她显得有点不耐烦。

"你爸是干什么的?"

她似乎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望着远方说:"他是个石匠。"

"我还真不知道,石匠这种职业在现代社会有什么业务?"

"凿墓碑。方圆几十里死了人,都找他。"

"还有呢?"

"他只凿墓碑。"

我想不出,刘木每的家里竟然摆满了墓碑,上面刻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