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她并没有吭声。
顾延之试着将阵法启动却一无所获。
他有些不解地凝神起来。
阵法是好的,但为什么不能启动呢?
不过,若是传送到了什么地方,以他现在的这个状态确实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应对。
“妖王阁下,在下可否将此阵法拓印下来?”顾延之想将这东西带回玉清宫好好研究。
白颜汐耸耸肩,她对于阵法是丝毫不熟悉的:“随意。”
反正她有墨卿与在,刚才一进来,她便发现墨卿与的表情不对劲了。
墨卿与表情不对劲,那她心里就对劲了。
这就是说明墨卿与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既然如此,等顾延之离开后,她便好好好盘问一番了。
不等白颜汐盘问,墨卿与就和盘托出了:“此阵法是传送到鬼城去的。”
“什么?!”这下轮到白颜汐震惊了。
这两人躺在床上,墨卿与的脸陷在柔软的毛茸茸里头,舒服极了。
白颜汐躺不住了,她做起身来,惊诧道:“我妖界与外界都已经算是两个地方,即便是鬼城也管不到我们妖族的头上来。”
“此地怎么会有鬼城的东西!”
墨卿与手掌摸着毛茸茸,解释道:“我看那阵法上有鬼城的标记,虽不知道是传送到鬼城的哪处区域的,但是我绝不会认错。”
“顾延之之所以没有启动成功,则是因为这阵法是要用妖力或者灵魂体的状态才能启动的。”
白颜汐躺了回去,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肯定了,这寝陵铁定是我父王的整出来的了。”
“那法阵怕也是他跟鬼帝联系用的了。”
“我有种预感,这阵法怕就是直接连接在鬼城酆都的。”
过了好半天,墨卿与都没有说话,白颜汐以为她睡着了,便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墨卿与等她转过来了,这才慢吞吞的说道:“颜汐,我想试试这阵法。”
说句实话,这阵法绝对不是一清弄出来的。
这妖王寝陵有点诡异,先是一清的封印,再又是妖王的寝宫,接着底下还埋了蕴涵海洋之心力量的石像,最后便是通往鬼城的传送阵。
看布这传送阵的手法绝对是老魔主的手段无疑了。
能搞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墨卿与师徒二人无疑了。
墨卿与一直没说过,自己对老魔主是怎样的。
但白颜汐心里十分清楚,在老魔主走了之后墨卿与心里便十分的孤单。
所以她将魔宫的大门关闭,一年又一年的不踏出一步,除了境界有所突破,心境上有所感悟需要招人打架印证。
墨卿与总喜欢赖在白颜汐身边也是因为她孤单太久了。
她也需要一个伴。
不然她也不会放任姜思在耳边唠唠叨叨,只为了听个人气儿。
但这个世界上能跟墨卿与真正有话题的人能有几个呢。
幸好白颜汐是其中之一。
白颜汐怔了怔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你实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你若是想试便试吧。”
墨卿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多谢。”
这是妖族的领地,她还需要白颜汐给她护法来着。
……
顾延之回了玉清宫,刚过山门就吐出一口鲜血,险些从破妄剑上栽下来。
萧彰一早就感受到了顾延之的气息,气得恨不得他来两下子。
一脸不情不愿地扛着顾延之回了青云峰,将人往床上一丢——虽是丢,但实际上动作还是很轻的。
萧彰摸了摸身上的丹药瓶子,倒出一颗玉露丹出来,塞到顾延之嘴里。
萧彰骂骂咧咧:“顾延之,你大爷的每次出去都是在给我找事做是不是!”
顾延之咳嗽了两声,玉露丹下肚他感觉也好多了:“师弟,我从未如此想。”
萧彰怨气深得要化作鬼物了,他抱着双臂,冷笑道:“顾怜,顾延之这几年玉露丹都没办法开炉了,我放你身上的药你为何不吃?”
顾延之咳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道:“我有吃的。”
“只是这一行我好似发现了师尊的踪迹……”
萧彰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师尊的踪迹!”
他蓦地站了起来,激动道:“师尊莫不是……莫不是……”
顾延之也不确定,所以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让他不要声张,自己还没有亲自确定好。
简单地聊了两句。
顾延之便问到了鬼门的事情如何了。
萧彰无奈地摇摇头:“鬼门附近的鬼患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有的小鬼跑得太快,我们也抓不到。”
“只能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清除了。”
“但是鬼门一日不关,那便是要提心吊胆地过一日。”
“谁也不知道那鬼门什么时候又要大开。”
顾延之又咳两声这才道:“等过两日,我便亲自去一趟鬼城。”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咳嗽着个没完?”萧彰先是说了一句,然后听清了顾延之在说什么,他当即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大吼道:“顾延之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
“还去鬼城?想死就把玉露丹给老子吐出来!”
萧彰真的要气死了,顾延之这个身体状况他自己不清楚是吧!
顾延之很无奈:“咳咳……师弟莫急。”
“去鬼城只能用灵魂体进去,我如今身体虽然差,但是神魂之力却是没有多少减缺的,并不妨事。”
“靠。”萧彰骂了一声,“我说的是实力损耗的问题吗?”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灵魂一旦离开躯壳,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吗?”
顾延之掩着唇,低声道:“这就有劳师弟了。”
萧彰捶着床榻,仿佛是在捶着顾延之的脑袋,真恨不得撬开这木头疙瘩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灵魂的支持,就他这么一副四处漏水的身子,就算萧彰是神医再世又能救得了他多久。
但是顾延之又不能不去。
萧彰自认为自个没那个本事,这一身的修为,大部分都是靠药物堆上来的。
且他若是离开了,顾延之可就真是没人管了。
话在肚子里绕了好几个来回。
萧彰最终也只得重重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我最多只能帮你维持七日,七日一过就算你灵魂回来也归不了位了。”
顾延之这才勾了勾唇角:“多谢师弟了。”
……
温如惜这段时间过的有点不大好。
跟白涂他们分别之后,玉清宫便也不算是她能回去的地方了。
她像是个流浪者,游荡在在这偌大的世间,却再没有一处可以归巢的地方。
顾延之要回来的事情她知道,所以她早早地就离开了。
不必像是垂怜,她自己会很乖觉地远离。
顾延之说的话她曾想过的,但是回去了能做些什么呢?
跪在雷罚山上认罪吗?
可温如惜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
她心里仍旧是怨着顾延之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本性难移,是不是就连让她去妖界也不过是在做徒劳的挣扎。
只是为了让她明白,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你就是这样的人。
偏激、执拗。
她跟整个玉清宫都格格不入。
从进入起的第一天起就这样了。
只是她贯会隐藏,她总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像顾延之那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看不起她了。
起初是想救自己,后来是想救更多跟自己一样的人。
侠义之心跟顾延之无关。
毕竟在前十八年的人生中,顾延之从来就没有教过她什么。
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过什么。
只是给了她一杆御龙魔骨枪作为拜师礼。
而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萧彰是会带她的,但到底只是师叔。
温如惜不喜欢青云峰上冷冰冰的环境,那会让她忘记曾经过的有多难受。
她曾经无数次地盯着玉清宫的门规发呆。
她心想,什么是公平呢?
是秤杆两边都平衡了的才是公平吗?还是手里的长枪才是公平呢?
后来,温如惜发现公平这东西只能自己争取。
别人给不了。
谁都给不了。
想要什么得自己去争取。
她知道她的想法跟玉清宫要求的清心寡欲不太一样,因为她有欲望了。
她想要天下太平,想要世间不再有黑暗笼罩。
所以她得变强。
强到把所有的黑暗都扫出掉就好了。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就可以做到。
她不爱世间,只是不想让曾经一遍遍的重演。
是逃避吧,温如惜想,她有点害怕。
其实她本质里也是自私的。
只是被她隐藏的很好,用大义的皮囊将里头的不堪裹挟,也许再镀上一层金。
让自己看起来就跟高高在上的北橫君一样,那样神圣。
可后来她明白了,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她没办法做到顾延之那样清心寡欲,对于路上见到恃强凌弱的事情便忍不住出手。
她起初是真心想帮助这个人世间的。
但是这个人世间让她明白她的努力没有丝毫作用。
跟她一样,人都是贪婪的,自私的,利己的。
没有人会真正记住她的恩德,只会说本该站在天边的仙人到底还是来人间滚了一遭。
温如惜入魔了。
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她是异类。
紫色的瞳孔让曾经熟识的弟子都畏惧得不敢上前一步。
温如惜爱喝酒,这是这些年才养成的习惯。
她不会用自己的实力刻意去蒸发酒气。
坐在落脚小店的房顶,温如惜左手握着瓶口,右手抵着自己微微发烫的额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病了。
曾经她哪里会这样怨天尤人。
不肯回玉清山是她自己的选择,顾延之能将她带走让她有修仙的机会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可是温如惜做不到这样想。
她不觉得自己欠这个世间任何。
但现在这个世间却这般对她。
温如惜忽然又想到了墨卿与说的那句话。
人间有不公,方使鬼魅丛生。
鬼源于何处,源于人内心深处不曾化去的执念。
不公如何解决。
没法解决。
有强便有弱,有穷便有富,没有弱便无法衬托出强来,没有穷,富人的钱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一个轮回,是一个无法斩断的闭环。
温如惜忽然明白了墨卿与当初的意思。
她不是在嘲讽世间的不公,而是在嘲讽所谓仙人的无能。
温如惜摇摇头,真是喝多了这才总想些有的没的。
墨卿与离开前给她留了不少东西,足够她日常的开销。
温如惜又想起来,前些日子顾延之他们去南海之前,对方专门来找自己将尸门交给自己解决。
温如惜冷笑,这算是愧疚吗?
但是温如惜并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既然北橫君都开口了,她怎么能不去好好的复仇一下呢?
尸门的地址顾延之给的十分清楚。
在看清楚他们那些惨无人道的自残之后,温如惜气得干脆一把火将北疆都险些烧成了废墟。
几十万大军的埋骨之地。
温如惜笑着笑着,便又哭了出来。
大火焚烧过后,温如惜便从尸门的残骸中捡到了一块漆黑的石头。
她放的火可不是一般的火,是魔火,跟魔气一样如同跗骨之蛆。
缠上了就摆脱不掉了。
以她现如今渡劫期的实力,还能没有被魔火焚烧掉的东西的确有点意思。
但不管温如惜怎么看着石头都是一个普通的石头。
除了上面有点阴气尸气外,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了。
哦,还有一点,这石头特别硬,硬到连御龙魔骨枪都不能伤害到它分毫。
甚至于连一点白色的划痕都无法留下。
这东西有点奇怪,于是温如惜便将它收了起来。
这会喝多了,便又想拿出来研究一下。
但这石头太小了还没有巴掌大,长得也奇形怪状的,就算是想融到兵器里都做不到。
这么一点点能做些什么呢?
温如惜将这石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对着月光看。
看着看着她有些奇怪的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高了的缘故。
这石头上竟然隐隐像是刻了什么字一般。
但等她想要去看清楚时,温如惜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浑身的酒意也彻底被蒸发。
她将石头收了起来,御龙魔骨枪出现在手中。
眼前忽然站了个浑身黑袍的黑衣人。
这身打扮真是像极了尸门的人。
但尸门的人都被她杀干净了,且眼前这人可没有尸门人身上特有的尸臭味。
这人上来就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架势。
温如惜跟她过了两招发现对方竟然是渡劫期的人。
还是渡劫起码八九劫的人。
因为哪怕是自己拿着御龙魔骨枪,对上那人之后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温如惜皱了皱眉,自己对上一个四五劫的修士尚还有一战之力。
但若是对上八九劫的了,那几乎就没有丝毫机会了。
实力可不是靠天赋就能磨平了。
哪怕她现在入魔,攻击力大大提升,但实力就是实力,这是谁也没有办法跨越的东西。
温如惜也不是那种知道自己打不过还非要打的人。
只是她有点好奇对方的身份和来历,为什么要杀自己。
“你是谁?”知道不会有答案但是温如惜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黑袍人根本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一双惨白的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
哪怕是空手接下温如惜的长枪也不见他有丝毫的伤势出现。
他出手的时候有阴气泄了出来。
温如惜当即皱了皱了眉头:“鬼?鬼城的人?”
黑袍人的手似乎是在向她手上的须弥戒伸去。
温如惜当即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原来是想要那块黑石头。”
“将它交给我。”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像是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一般。
既然是鬼城的人,那就更不能将这东西交出去了。
温如惜一边走一边退,她离蓬莱最近,当即就像干脆逃遁到蓬莱那边去。
黑袍人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不停的出手阻拦。
温如惜打是打不过的,但她的身法多少还是有点东西在的。
尤其是在学过墨卿与交给她有关魔族的功法。
她更是彻底的融会贯通起来了。
手里使了万法归宗,脚下踩了个空冥身法,便化作了一团魔气逃遁而去。
黑袍人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
这石头他找了许久,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拿了去。
这让整个鬼城都情何以堪!
温如惜不知道自己拿了个什么东西,她只是一个劲地跑。
既然是鬼城的人,那蓬莱的老院长会帮自己的吧。
再不济大不了去妖界,相信墨卿与肯定比自己更好奇这黑石头是什么东西。
一切能让鬼帝头疼的东西,墨卿与都会毫不犹豫地留下。
然而温如惜不知道的是,在她大口大口喝酒的时候,墨卿与就已经做好准备,将妖王寝陵全数封闭,在外头布了一个大阵,叫白颜汐时刻注意着。
便独自一人前往传送阵中,她本就是魔,虽然捏了个壳子,但随时都能舍弃。
当即化成了一团魔气,将大阵启动。
只一阵空间的波动过后,此地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温如惜手中的黑石闪烁了一瞬。
正在飞奔中的温如惜竟就这么突然消失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