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分华亭、上海两县部分土地,建青浦县,设治青龙镇。
——《青浦县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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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两千,不二价。”
“阿姨,能不能再便宜点?”
李春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奇道:“你多大,应该还在读书吧,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租房住?”
周楚掏出自己东华大学的学生证,解释道:“我妈在中医院化疗,我得跟着陪护才行。”
李春华愣了一下,接过学生证,看着上面青涩的少年头像,再抬眼看向周楚,点头说道:“小伙子可以的,这个单间不适合你,我还有个半地下室的老房子,那里安静,你要不要考虑?”
周楚闻言,看向隔壁单间正在直播的黄毛,那暴躁的低音炮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李春华笑着说道:“你也看到了,其他两个小年轻都是做直播的,每天晚上都是这种情况,你妈妈住这种环境不利于休养吧。”
周楚微微颔首,忙问道:“那个半地下室能便宜一点吗?”
李春华将房门关上,带头走出这套合租房,边下楼梯,边说道:“就在隔壁城中村,以前是我家那口子的工具间,他走了之后,我就当仓库用,先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区最内侧的一栋楼,这是一个楼栋七层不带电梯的老旧小区,树木遮天蔽日,居民以老年人和打工族为主,很少看到小孩。
两人来到一单元楼梯口,地下室的入口就在楼梯口下面,东西两间,门对门。
李春华掏出一串钥匙,将楼梯下方的铁门打开,指着昏暗的地下室说道:“这是一个大开间,有五十多平米呢,南北两面各有一个通风窗口,离地十几公分,下雨千万别开窗。”
地下室里有灯泡,就是那种很老旧的钨丝灯,开关还是拉绳的那种。
李春华摸索着打开灯,周楚紧随其后,大致打量了一番后,问:“阿姨,这里一个月多少?”
李春华将窗户的铝合金玻璃窗推开,头也不回的应道:“给个五百意思一下吧,水电我给你全包,只要你别在这里乱来就行,你也不容易……”
周楚眼神微动,感激的看向李春华,却见她偷偷摸了一下眼角。
地下室堆放着一些杂物,周楚的视线落在一叠印有【第一医院】字样的袋子上,心中了然。
李春华指着屋子里的物件儿,说道:“这些旧家具还都能用的,你看着自己整理一下,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周楚感激的朝李春华躬身一礼,“谢谢您。”
李春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门口就有小超市,你自己去买一些扫帚水桶什么的吧,还有这个灯泡,也换了比较好,屋里太暗对眼睛不好。”
周楚站在那里听着,李春华事无巨细的讲了一些小区里该注意的事情,以及陪护癌症患者的经验,让周楚受益良多。
“这是钥匙,我就交给你了,以后每个月一号,你把房租微信发我就行,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去二栋五零三找我。”
李春华好像有些累了,又交待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周楚将她送到外面,心中感激不已。
魔都五百的房子已经绝迹,虽然是个地下室,但对现在的周楚母子来说,已经是恩赐。
周楚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周母在小县城教书,收入平平,给不了周楚太好的成长环境,好在周母自己就是个老师,教育上从来没有怠慢。
三年前,周楚不仅考入了东华大学,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眼看着明年就毕业了。
至于周母,胰腺癌中期,目前已经做过手术,正在接受术后化疗,家里亲戚都在老家忙碌,唯一能够陪护的人,也就他这个亲儿子。
周母这些年赚的钱,基本都花在儿子身上,家里积蓄本就不多,哪怕有医保报销,与病魔斗争三年也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得不向亲戚朋友借钱。
周楚自己算过,两个舅舅加上母亲那些同事的外债,总共是二十八万。
自己毕业后努力一点,争取五年内还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本来他已经保送读研了,如今看来,也不现实。
“打扫吧。”
周楚先是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些清洁用具,而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清扫工作。
因为没有住过人,地下室阴冷异常,好在并不潮湿,水泥地面不少地方出现了裂痕,湿润的拖把犁过,水渍迅速被这些缝隙吸收。
听说魔都因为地下水过度开发,出现了不少地陷的情况,周楚观察了一会儿,打算回头买点速干水泥给它堵上,不然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打扫完地板,接着就是将家具摆起,这里本就是李春华家的小仓库,不仅有老旧的实木家具,还有一些被淘汰的家用电器:风扇、洗衣机、甩干机、煤气灶,应有尽有。
看着这些占据了大半个地下室的家伙事儿,周楚开始挑挑拣拣,将能用的都先挪出来。
挥汗如雨的他,并未注意到脚下的情况。
原本就布满裂缝的水泥地面,悄无声息的分裂出十几条细小的缝隙。
“这是什么?”
周楚搬开两个笨重的实木衣柜,突然衣柜门打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都是一些破旧衣物和被单枕套,其中一件白布包裹的长条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周楚弯腰捡起,随手将布条拆开,露出一杆古旧的戥子。
然而,不等周楚好奇,脚下地面突然开裂,出现一个黑漆漆的井口。
脚下一空。
“哎呦,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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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壬寅,仲夏。
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壬寅宫变】这一年。
一个炼丹的变态皇帝,差点被宫女们合伙干掉这种事情,实属奇葩中的奇葩。
南直隶松江府,新建青浦县,县治设在青龙镇。
青浦建县时,从华亭县分出西北部的修竹、华亭二乡,上海县分出新江、北亭、海隅三乡,首任知县为福建建宁人杨垚。
青龙镇纵横水道交错穿过,连接长江,处水陆要冲,居民有七成姓唐,经营竹木以为生计。
唐广龙就是个手艺高超的篾匠,年近四十,育有四女一男,大女儿嫁给华亭一个教书的童生,二女儿待字闺中,三女四女一母同胞尚且年幼,小儿子更在襁褓中嗷嗷待哺。
这一日,唐家后院新井竣工,全家祭拜井龙王,摆上三牲五果,好不热闹。
为了吃水方便,唐广龙花了十两银,请来专业人士挖这口井。
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海瑞《兴国八议》统计:嘉靖九年时,“民粮(大米)每石折银五钱八分”,到了嘉靖四十年,就变成了七钱八分五厘。
明代一石大米,相当于今天144斤(大概),如果参考当前一斤大米3元钱的价格,嘉靖九年,一两白银相当于人民币745元左右,而到了嘉靖四十年时,就“跌”到了约550元。
时值嘉靖二十一年,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在松江府此等富饶之地,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一个人三个月的口粮,十两挖一口井,五个人干了十数日,工费真他娘的贵。
“四叔祖,劳烦您老了。”
唐广龙递过一个崭新的水桶,按规矩,这新井的第一桶水,最好是找个德高望重,且长寿的老人来打,这样能给自家人带来好运和祝福。
唐季礼年事已高,颤颤巍巍的接过水桶,走到井边虔诚的一拜,这才将水桶丢入井中。
打水不用多,一点点意思一下就行了。
唐季礼隐约听到水桶落水的声音后,便开始往上提拉麻绳。
可突然一股巨力传来,吓得他差点一头栽井里去。
站在唐季礼身后的唐广龙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老人家的双臂。
却听井里有人喊道:“谁在上面,快拉我上去,我不会游泳啊,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