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寝宫里唯一的一盏烛火,仿佛是天地间的最后一点动静,还在微颤着,燃烧着。
这是第二次,我留在了他的寝宫。
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又会在宫里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只是,经历了之前的挣扎,我已经无力抗拒,再加上这一身残败的模样,更裹着他的龙袍,若真的这幅模样出去被人看到,只怕就不是一阵巨浪那么简单了。
裴元灏固执的抱着我,睡着他的龙榻上。
他的床榻很大,几乎能有我平时住的房间的一半,即使妙言睡在上面,我们两也躺在榻上,也还有多一半的地方是空白的。可他却像是挤得不得了的样子,紧紧抱着我。
我能听到他擂鼓一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垂在我耳畔滚烫的呼吸,他的身体里燃烧了一把火,甚至不用靠进他的怀里,只感觉他环住我腰肢的那双手上传来的温度,就可以完全明白。
可是,我没有给他。
而他,不管如何的跟我耳鬓厮磨,甚至半强迫的将我压在身下缠吻,也终究没能做到最后。
唇齿间还残留着彼此的气息,他仿佛含了一口蜜,沉沉睡去之后,脸上慢慢的浮起了笑意,在他的梦最深沉的时候,我听到他轻轻的唤:“轻盈……你是我的,属于我的……”
我看着他带笑的眉眼,什么也没说,只转过头来,看着黑洞洞的屋顶。
外面已经打五更鼓了,但我还是没睡着。
也知道,这一夜,是难入睡了。
外面还散落了一地的奏折还无人收拾昨夜我跟他在里面闹成了那样,居然都没有人进来劝阻,连玉公公也没有,看来他是一早就有打算,把这些人全都遣走了,否则玉公公也不会在我进门之前那样跟我说,他大概也知道,这一夜若我不服软,我和裴元灏之间是很难善了的现在,我和他算是暂时和解了,但那些人也还没敢进来。
不过,暂时的和解,不能代表高枕无忧,我心里太清楚,我和他之间的问题,还多得很。
护国法师……裴元灏一直在阻拦我见他。
南宫离珠……她一直没有放弃对付我,甚至要从对妙言下手,裴元灏的态度从来不是我可以依靠的,要怎么应对南宫离珠,我还有别的想法。
常晴……
想到她,我的呼吸也局促了一下。
直到现在,我和她还没有谈过,常家和南宫家到底勾结到了什么程度,我不知道;她会做到哪种程度,我也不知道,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她看成是我的对手。
只是昨夜裴元灏的一句话,让我的内心一直不安,到了现在。
“哪怕,你要做皇后”
他竟然提出了这一条!
虽然他和常晴,我太清楚,并没有海誓山盟,缠绵叵测的男欢女爱,他的心里一直放着南宫离珠,而常晴的心,也一直想着当初戏台上那个有着风情万种的眼睛的男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是统领六宫的皇后,这些年来风风雨雨,也是相互扶持,常晴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哪怕当初申柔横行霸道,南宫离珠宠冠六宫,也没有人能撼动常晴的地位。
昨夜,他居然对我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当然不相信,那会是因为在他心中,我比皇后,比南宫离珠他们重要,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他有了动皇后的念头!
所以,情急之下,他才会冲口而出。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全身血寒如冰。
常晴,常晴,难道常家和南宫家的勾结已经触怒皇帝到这个地步了,裴元灏还能容忍南宫离珠,却一定要对常家开始打压?
如果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废掉常晴,但是,常晴的地位稳固,是否就意味着,常家和南宫家的势力会越发壮大,他们的最终目的我虽然不知道,可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我是非常清楚的。
发兵西川,杀刘轻寒!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我的心头涌起,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震颤,一旁的裴元灏在睡梦中也嘟囔了一声,更紧的抱住了我,用脸颊摩挲着我的耳根和颈项,喃喃道:“别走……”
我有些不耐烦,这内室地龙烧得最暖,龙榻的被褥又厚重,加上他这样的缠磨,我贴身的衣裳都要被汗浸透了,于是伸手就要推开他。
可就在我刚刚将我和他之间推开一点距离的时候,就听见他低沉的道:“轻盈,朕累得很。”
“……!”
我的心猛地一跳。
抬起头来看着他,床边只有一只
烛台,摇曳的烛光透过帷幔照进来,只能照亮他的轮廓,却在他的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我这才看到,他脸上沉沉的倦色,竟是那样的疲惫不堪。
他又轻轻的道:“朕累得很……”
原本撑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一僵,终究没能再推下去。
但,我还是将那只手留在了我和他之间,始终保持了一点距离。
纠缠了一夜,怎么睡着了,我自己都忘了。
可是梦里,也并不舒服。
和往常一样的梦境,烈焰冲天,将我的整个世界都吞没了,炙热的温度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燃烧成了齑粉,飘散在风中。
我的神识,也这样飘荡了起来。
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轻轻的抱了起来,又像是躺到了云堆上,绵软温柔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喃,然后,唇上被轻轻的点了一下。
我想要醒来,却被梦抓着醒不了,混沌了许久,突然听见从远处的天际,传来了一声悠长而嘶哑的长鸣。
那一声突兀的声音,让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在龙榻上,身边是妙言,她睡得比我还沉,绵软的锦被盖在胸前,难怪在梦里,自己躺进了云堆里。
不过,刚刚梦里那一声
我正兀自想着,听见外面一个很低很轻的声音:“皇上哟,这可怎么得了,这种事让奴婢来作就是了。”
我昏昏沉沉的撑起身来,回头一看,是玉公公忙不迭的从外面走进来,两只手都吓得直发抖,再低头一看,裴元灏竟然蹲在地上捡那些凌乱的奏折。
玉公公道:“皇上,您万金之躯,这可使不得呀!”
“没事,朕高兴!”
裴元灏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的捡着,玉公公原本已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时候听见他这句话,蓦地一愣,抬起头来看看他,又转头看向我这边,顿时眉开眼笑:“皇上,这是哎哟哎哟,老奴死罪,死罪!”
他虽然说着死罪,但却是喜气洋洋的,那张白面馒头一般的脸笑得皱纹叠起,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又在门口响起
“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声,既柔和,又清甜,令人闻之可亲。
可是,就是这样一声温柔可亲的话语,却像是残留的梦境里最后响彻的一声晴天霹雳,一下子将我炸醒了。我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急忙探过身去,就看见原本虚掩的大门被慢慢推开,冷风灌进来,将中间的层层帷幔都吹得飞了起来,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随着那一声询问,一片厚重而绮丽的裙摆飘了进来。
常晴!
那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进来,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清丽而端庄的脸,即使面对皇帝捡东西这样诡异的场景,她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震动。
她怎么来了?!
我顿时僵在了那里。
之前那一次,我留在裴元灏寝宫的时候,第一个来的是南宫离珠,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今天,作为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她第一个赶来,反倒让我觉得不安,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压抑感。
裴元灏还蹲在地上,抬头看到她的时候,也愣在了那里,玉公公已经急忙跪着转过身去:“皇后娘娘。”
常晴也立刻跪拜下来:“臣妾拜见皇上。”
裴元灏脸上的笑容还有些僵持不去的意思,他没说话,只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终于将所有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
笑容一敛,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没有立刻说话,常晴也就跪在那里不动,他掸了掸衣裳,玉公公急忙逃出手帕奉给他,裴元灏接过来擦了擦手,这才慢慢道:“起来吧。”
“谢皇上。”
玉公公唯唯诺诺的,甚至不敢在他们之间插嘴,跪在地上收拾剩下的凌乱的奏折,门外两个小太监也急忙垂着手跑进来,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收捡着,空气显得有些紧绷,出了门外的风声,就只剩下他们捡奏折的声音。
裴元灏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常晴急忙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有意前来打扰,只是玉华宫那边出了点事,臣妾特地来向皇上禀告。”
“玉华宫?”
玉华宫?
我的心也跳了一下南宫离珠,她怎么了?
裴元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贵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