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桑叶的设计图纸来修建花酱作坊,怕是半年也无法完工。眼下银子不凑手,暂时只能做其中的三大间,一间制作鲜花酱,一间作为存储仓库,剩下的一间留作备用,在出现极端恶劣天气之时,抢救回来的鲜花也有摆放的地方。
制作鲜花酱的那一间,有十分丰富的地下水,打上三四口井都没有问题。一旦房子盖好就会圈出两个地方请人挖井,到时候取水就十分方便了。
可惜桑叶不知道压力井要怎么操作,不然远比在井口挂水桶一桶一桶的往上拎要轻省的多。
三间作坊的面积不小,挖地基就是一个大工程。在没有机械全靠人力的当下,十个梓人师傅,七个帮工再加上桑家父子共计二十个劳力,愣是挖了整整十天才把地基挖好。
“啧啧,桑大叔,你家这地选的好啊,底下一点石头也没有,要不然咱们就是再花十天,也不一定能挖好。”站在刚挖好的地基边上,领头师傅何光拿着镐头抹了一把汗对桑老实说道。
桑老实笑了笑,神色略显骄傲的说道:“这地是我大闺女选的,连这盖作坊的地儿也是她圈的,眼光比我这个当爹的好多了。”
处了十多天,哪怕已经很多次听到对方这么夸女儿,何光还是感慨道:“你家闺女眼光好,不管干啥都比别人便宜,比我家那啥也不懂的闺女强太多了。”
桑老实也觉得女儿有福运,只是再说这种话就有些拉仇恨了,便没有再开口。
何光也没在意,指着不远处正在清理最后一堆土块的郑凛问道:“这小子不错,干活儿卖力,人又活泛,可是桑大叔的哪个子侄?”
先前郑凛为李庄出头这事,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何光这些梓人没有跟郑凛碰过面,他们就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并不知道就是郑凛。
桑老实摆了摆手,解释道:“说出来你也熟悉,就是老根叔的那个隔房表侄孙,跟我家老大关系好,这次知道我家盖作坊特意过来帮忙的。”
何光恍然大悟,赶紧问道:“就是之前替庄老弟出头的那小子?”
桑老实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就是他,是个有大能耐的后生!”
何光两眼放光,目光再次落到了郑凛的身上,一边看一边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真不错。”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郑凛警觉的抬起头,见是熟人便放松下来,冲何光点了点头又继续埋头铲土。
“这小子,倒是警觉的很!”何光赞了一句,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道哪家这么有福气,找到了这么个有前途的女婿。”
桑老实不疑有他,随口说道:“郑小子十五岁那年替他爹上了战场给耽搁了,到如今还没有娶妻。”
何光一听,喜的直搓手,激动地嚷道:“那感情好,我大闺女还没出门子,把这小子捉去当女婿正好!”
同样有这个念头的桑老实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说道:“郑家小子今年都二十又六了,你家闺女还没及笄吧,这年岁不合适吧?”
“那有什么要紧?”何光满不在乎:“年纪大一些会疼人,我婆娘还比我大五岁,还不是一样生儿育女过日子?”
桑老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何光不知道桑老实有跟自己一样的念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我的赶紧找庄子聊聊,不能让这小子被别人抢了先。”
桑老实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也开始着急了。郑家小子他瞧中了,老婆子也瞧中了,就连大儿子也把他当未来的妹夫看,要是真让何师傅抢了先,大闺女怕是比不过他的闺女啊!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样结束了谈话。被谈论的中心还在继续清理土块,丝毫不知道很快就有人给自己说媒了,还是一个不能一口拒绝的人。
中午回去吃饭,桑老实迫不及待的把何光的打算悄悄的跟木氏说了。木氏听完,也十分着急,却只能摊开手无奈道:“你闺女不急,咱们两个老的就是急死也没用!”
说到这里,木氏眼珠一转,脸色又变的好看了些:“不过,借这件事咱们正好能看看郑家小子的反应,他要是拒绝了何家的闺女,咱们家还有机会当他的岳家,他要答应了,就不耽搁咱们给小叶寻摸其他的好人家。”
桑老实听罢,暗暗叹了口气,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傍晚放工过后,何光在桑家吃过晚饭没有直接回工地,找了个理由去了老根叔家。过了半个时辰才红光满面的从老根叔出来,显然是从李家那里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第二天中午,刚放工的郑凛就被老根叔找了去,说是找他有事商量,实际上就是李庄为何光昨日提出的结亲来探郑凛口风的。
李庄头上的伤口表面上看已经愈合了,就是有一道指长的地方没有长头发,里面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愈合。
被砸断的腿也愈合良好,骨头没有长歪,眼下还只能躺着不能过度活动,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慢慢走动了。
李庄看起来精神不错,这段日子被汤汤水水滋养着,整个人不仅没有瘦还胖了几分,总之比刚受伤那会儿不知好了多少倍。
郑凛过来的时候,李庄正摸着媳妇凸起来的肚皮说话,听说表侄子来了,连忙让媳妇儿先出去。
李庄媳妇知道丈夫要做什么,知道自己不方便留下来便走出了房门,在门口看到了比她还大上八九岁的郑凛时,忍不住开了句玩笑:“阿凛,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娶媳妇了,婶子的红包可是早早就备好了。”
郑凛不曾想到对方会说这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人已经笑着走远了。
郑凛没有多想,他这个年纪没少被熟人这么说,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走进房间听说表叔要给自己保媒时,他才知道表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表叔,你的好意阿凛心领了,只是眼下阿凛确实没有娶妻的打算。”郑凛不喜欢拐弯抹角,对方又是格外亲近的长辈,就更没有得罪人的顾虑了,便直接说出了拒绝的话。
拒绝在李庄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好奇的问道:“你是决定孤独终老,还是纯粹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才总是拒绝旁人给你说的亲事?”
郑凛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可否认,由于种种不能言说的原因他确实没有成家的打算,只是不打算成家不代表不想成家,尤其是在遇到那个让他欣赏,让他总是不经意间想起的女子时
,这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
可是他更加清楚,这个念头十分危险,他不能把任何一个无辜的女子,牵扯进看不到今后的生活里。
定了定神,郑凛正色道:“表叔,阿凛确实没有娶妻的打算,就一个人过也挺好,表叔不用为阿凛担心。”
李庄定定的看着面色沉着的表侄,如果没有那一刹犹豫,他都要相信表侄不想娶妻的说辞了,可这世上如果不是被女人伤的太深,又哪个男人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就算青春年少之时不想被束缚住,像快本而立之年的表侄不可能还有这个念头。
“你呀,就别骗你表叔了,快说说你到底为啥不愿意成亲?”李庄没有放过郑凛,问道最后开玩笑似的问道:“难不成真像外面传的,你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不行了?”
一个男人被人说“不行”通常会黑脸,再找说话的人干上一场,可是郑凛不是一般人,在战场上看透了生死,哪里还会把这不是事实的话放在心上?
“没有伤到身子,只是不想成亲罢了,有家累做起事来总要顾忌一二。”郑凛垂眸,看似随口的给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你这小子,又在忽悠表叔!”李庄无语,只好拿出长辈的身份来:“你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了,就算今后再发生战事也轮不到你上,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也算安稳,除了跑生意时不时的消失几个月不见,哪还有啥危险?咋就让你顾忌的不能娶妻了?”
郑凛却摇了摇头,不肯再接这个话题:“总之,表叔说的那门亲事,阿凛不会同意,就有劳表叔回绝了。”
一听他的话这么客气,李庄就知道这个表侄是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只能十分无力的应下来,提醒了最后一句:
“你都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干啥,不过表叔还是要说一句,你要是哪天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赶紧娶了吧,要是只喜欢不想娶,你就摸着自个儿的心问问自己,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给别的男人暖床生娃。”
要是以前听到这话,郑凛只会笑笑,这一次他却罕见的沉默下来,紧锁的眉头昭示着李庄的话并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李庄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禁涌上了一层喜悦,难不成这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了?
有意想要再试探一番,又担心被察觉反而坏事,李庄只得按捺下种种翻涌的思绪,让这个自己都捉摸不透的表侄自己想清楚。
郑凛前脚离开,李家其他三个人后脚就来到了李庄的窗前,问他这桩亲事有没有戏。
李庄摇了摇头:“没有,阿凛连老何家的闺女是啥情况问都没问,直接一口回绝了,我就没有再说下去,我看阿凛这小子是真没想过讨媳妇儿。”
一听这话,老根叔忧愁了,眉头都皱在了一块儿:“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娶媳妇儿生孩子有啥不好,咋就这么拧呢!”
老根叔是真的关心郑凛,不仅是因为郑凛帮了自家大忙,让自家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更是心疼郑凛看似有一家子亲人,却跟那些亲人一个也不亲,他觉得这样的郑凛太让人心疼了,要是娶妻成了自己的小家,总比一辈子孤零零的对着墙壁好。
李庄眼珠一转,干咳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爹,我觉得阿凛可能有喜欢的姑娘了,只是不知道在顾忌什么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要是咱们能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是谁,说不定推一把他就愿意成亲了。”
老根叔眼睛一亮,急急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咋知道阿凛有喜欢的姑娘,是他自己说的?”
李庄翻了个白眼:“阿凛是个啥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老闷头,哪会跟我说这事!这是我自己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一听是猜测,老根叔脸上的喜悦淡了下去:“阿凛这孩子心思不好猜,我看你猜的不大准。”
李庄没有反驳,只是对父亲说道:“左右阿凛要在桑家忙一阵子,咱们多叫他过来吃饭,兴许就能打听出来了。”
见儿子说的这么肯定,老根叔倒是有些怀疑了,点点头说道:“成,要是阿凛真有喜欢的姑娘,不管费多大的力气,咱们就帮阿凛把媳妇儿讨回来。”左右郑家那些人是指望不上的。
对此,李庄以及李家的两个女人没有意见,在他们眼里,郑凛就是大恩人,这恩情有机会还那是最好的。
不提李家如何打算,郑凛做事情的时候频频出神,有几次往挖好的地基里填石头,险些把自己也填进去。
一道干活儿的桑林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问道:“郑大哥,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郑凛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摇头:“没有。”
似是觉得这个回答太敷衍了,他又解释了一句:“在想一个两难的问题,还没有想明白。”
桑林来不及问是啥两难的事,桑树就替他问了出来:“郑老弟,连你也想不明白,那肯定是大事了,你倒是跟我们说说是啥事,兴许我们哥俩能给你出出主意。”
郑凛有些纠结,他明显不想说,又担心桑家兄弟会多想。
“哎哎,郑老弟别为难,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们兄弟俩就是随口问问,你不用顾虑啥。”桑树哪里不知道自己嘴欠了,连忙摆手不让郑凛说。
谁还没有个秘密咋地,不可能长着一张嘴就啥事都往外说。就算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他也不会跑去打听人家的秘密,况且他们俩关系是不错,但是也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听完桑树的话,郑凛的眉头舒展开来,连纠结了大半天的问题,也暂时被他放下了。
且说何光在知道李家找过郑凛后,就一直留意郑凛的反应。在他看来自家女儿不差,郑凛确实有本事,可到底年纪大了,又没有万贯家财,按说不该是眼光高没瞧上自家闺女才对。
原以为郑凛回来后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没成想人家的态度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这让何光之前的那股自信渐渐没有了。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放工,何光急匆匆的扒了两碗饭就跑去了李家,得知郑凛不是眼光高没有瞧上自己的闺女,只是暂时不想成亲,心里倒是舒坦了些,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有机会。
何光是真看中了郑凛,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就在他寻思着让大闺女给他送两件换洗的衣裳过来时,就被好兄弟李庄泼了一盆冷水。
“老何啊,我也不瞒你,虽说阿凛暂时不想成亲,但是他有喜欢的姑娘,只是一些原因暂时没有把那姑娘娶过门,你想让阿凛当你女婿,这事怕是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