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天气:有太阳但不热
风情:刮着西北风,刺骨脸疼
地点:兰县府衙
时间:洪武九年冬,十二月十七下午三点约十分
人物:蓝城王朱棖,兰州卫指挥使沐英,河州卫指挥使宁正,临洮卫指挥使孙德,巩昌卫指挥使吴研,靖虏卫指挥使罗汝敬,水军右卫指挥使吴迈,县尉柳江,县丞马晨
温度:大约十二度
环境:直烟囱烧煤块砖火炉旁
主食:死羊肉面片
菜品:死羊羔肉,苦苦菜,炒土豆丝,沙葱菜
汤品:苜蓿胡萝卜汤,鸡蛋汤,养骨汤
朱棖做梦也想不到,身为西北人的他穿越后第一次来到西北竟然会是寒冬腊月天。
晴空万里不见雪,北风吹野腮如火,泥墙不挡寒气透,火炉烧碳把魂还。
更想不到来到西北的第一顿伙食,竟然是近三日风寒被冻死的一只母羊和四只刚出生羊羔做成的死羊羔肉面片。
一只山羊是河州卫指挥使宁正带来的,四只死羊羔肉分别来自兰县两只,临洮一只,巩昌一只。
“来咯!”
“王爷可千万不要嫌弃啊,这已经咱能拿出来最好的伙食了!”
动手做饭羊肉面片的是县尉柳江,端着热腾腾的大瓷碗轻放在了最靠近火炉C位的朱棖。
朱棖看到柳江鼻涕掉了一寸,差点掉进他的碗里,后者急忙右手食指和拇指一夹鼻梁将鼻涕甩在了地上,然后用脚碾了两下,被土盖住什么都看不到。
看的出来。
沐英跟他同样有着一脸的嫌弃,那种嫌弃是直接表现在五官的任何一个表情上面的。
“哈哈哈。”宁正不仅没有安慰,还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道:“殿下,沐将军,等你们待久了就发现,这鬼地方鼻涕就断不掉,鼻涕拌饭,吃嘛嘛香。”
‘你礼貌吗?’朱棖空咽着吐沫,拿着筷子愣愣的低头瞅着卖相还算可以的羊肉面片,他严重怀疑狗日的柳江已经将鼻涕弄到那一大锅中了,而不是单纯他这一碗里面。
可早就等不及的孙德,自己拿了个大碗跑到火炉旁盛了一碗,烫嘴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不忘感慨,“咱们也算是享了殿下的福了,得亏这几天冻死了几只羊羔,要不然宰一只山羊那不得心疼死。”
‘你礼貌吗?’朱棖扭着头斜着眼眼珠子翻白的瞪着这个粗壮脸葱的汉子,鼻涕已经够过分了,还一个劲的说是死羊羔肉。
我求你们照顾一下皇子的情绪,表面干净一点,再说成是,为了给殿下接风洗尘,特地宰了一只山羊,四只羊羔。
你们这样的交流,是真的下饭啊!
“殿下可千万不要嫌弃,哎,刚来这里的时候,臣下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不过呆了两年,这总算是适应了下来。”吴研还算是安静,等着柳江端过来后才细嚼慢咽。
“吴将军是哪里人?”朱棖问道。
“回禀殿下,浙江丽水人,至正二十五年追随陛下,第一次跟随魏国公北伐,第二次跟随宋国公平灭河西,挣了个指挥使。”吴研详细回答。
“巩昌卫统兵五千六百人,下辖五个千户所,骑步参半。”
“其中骑兵西南马一千余,山丹马五百余,西藏马五百余,蒙古马一千余。”
“狗日的北元不给我们我们时间啊,再有三四年,咱们就能把不适应高原作战的西南马换掉。”
“陛下在河间,朔州,开平等地快速养马,并通过私商在西藏等地购买战马,要是能等个几年,就能全换成北方战马了。”
“其他卫所都这样的情况?”朱棖又环顾四周的问道。
“回禀殿下,老孙,老吴他们都差不多,靖虏卫情况好点,我们哪有小五千战马,大半是蒙古马。”罗汝敬边吃边回,两不耽误。
沐英也跟着点头:“兰州卫也差不多,三千骑兵,四千步卒,人数上多点,兰州前卫在兰县西边一百二十里秦川,有一千五百骑。”
“往内有皋兰千户所,一千步卒,沿黄河西北一百二十里有东川千户所一千骑兵。”
“振远前卫所五百骑兵,一千步卒,兰州卫有一千五百步卒,镇远后卫所有一千五百步卒。”
沐英终于狼吞虎咽了起来,端着大瓷碗似乎放下了心里的膈应,一块头夹了一块羊骨头,塞进大瓷碗里面,又夹了三筷头的苦苦菜,炒土豆丝,沙葱菜。
说话的功夫,跟盆差不多的大瓷碗里面的面片就下了一半,然后停下来唆着骨头道:
“殿下来年若是建府,臣下的建议是建在振远桥南侧,跟振远后卫所近领。”
“来年,再看吧!”朱棖肚子在咕咕乱叫,在座九人,除了他都开始刨食起来,吃的很香,看的他真的饿了。
没办法了,只能吃了。
轻轻刨了一口,不由眼前一亮,轻咦道:“咦,还不错!”
说真的,还真的不错。
微辣,略酸,带咸,面片有劲道不入口即化有嚼头,羊羔肉没有疝气,肉不肥,入口绵绵。
这不是他饿了觉得香,是真的很不错。
“咱们兰县羊肉面片能得王爷称赞,必定能名传千古啊!”柳江称赞道。
“这东西一定是名传千古的绝佳美食!”朱棖忘记不愉快的也跟着狼吞虎咽了起来。
并不觉得这个时代的美食有多差。
华夏美食体系多发展于两个时代,宋明两代。
后世家喻户晓传送的名菜,川菜,湘菜什么的,也多源于这两代。
什么花椒,醋,油,酱油,孜然,盐,姜粉,甚至还有由花椒、生姜、八角、青盐等调制而成的天香料。
饭菜香不香,全看调料。
能有这种美食,的确不是偶然。
苦苦菜和沙葱菜是野菜,苦苦菜长于田野,沙葱菜长于山野,夏秋生长,摘才之后盐水腌制。
苦苦菜吃的时候捞出来加醋辣椒粉,花椒粉搅拌,味道还是不错的。
沙葱菜是重盐腌制,捞出来得用水过滤几次,咸味浓重,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秋收土豆,自然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放不了,不过用深挖地底四五米的土窖储藏,便能过一个冬天。
苜蓿在他看来纯粹是草,牛羊马食物,鬼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道汤品。
鸡蛋汤和羊骨汤是这里面价值最高的了。
“王爷,兰县的主要作物是土豆,小麦,高粱,玉米,青稞,大豆,胡麻,扁豆等,五千担麦子,高粱两千担,玉米三千担,胡麻一千担,大豆青稞各五千担,扁豆一万担。”
柳江跟着介绍,主要对兰县的情况进行一个简单的介绍。
整个兰县都变成了朱棖的封地,兰县县令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不过朝廷政令还是要交给县衙,赋税也需要县衙来征收,刑罚,水利等也是由县衙来管理。
之所以要报给朱棖
是因为兰县今后的赋税,就是来养活整个王府的。
可听着柳江的话,朱棖的心中自然是咯噔一下。
来之前他的自信在于他拥有着超越几百年的目光少有的抚平经历,认为只要自己的封地有百姓,便能让封地内百姓衣食无忧,便能令兰县变成西北第一重城。
西北干旱,他知道不下于十种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的农作物,而且有一个非常不错的收成。
可现在,小麦有了,高粱有了,玉米也有了。
而且这里的人们在秋收之后还会在地里种下扁豆做秋粮。
如果不考虑研究出拖拉机的话,犁、铧、耙、锄、耧等等都有,他所知道的完整的不能完整的一套农用工具。
曲辕犁貌似不怎么吃香,耧犁更有点过时,十字镐,铁锹人家也有,就连风扇车,水碾、镰刀竟然也有。
华夏几千年的农耕生活,除了工业时代,科技大爆发,这里已经是农业巅峰了。
“你还真别说,天象这东西,还真是靠经验累积的。”
“有一次我去率领一队人马去永昌巡视,结果到了凉州那地方,拳头大的暴雨砸下来……”
吃饱喝足,就开始聊天吹牛,罗汝敬赞叹万分的吹牛,吹牛的对象是从来没有来过西北的朱棖和沐英。
具体内容跟天象无关,跟云层有关。
凉州就是武威,目前还处在真空地带,位于兰州一带的卫所对凉州、永昌、敦煌、嘉峪关形成军事威慑,位于北边的脱火赤部同样对这一带形成军事威慑。
这就形成了疆域真空带,谁也没有办法实际控制这里。
当然,罗汝敬所说的话跟这个话题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是一件趣事。
罗汝敬到了武威的时候,一个时辰不到天空乌云密布,雷霆肆虐,拳头大的暴雨从天空砸了下来,几分钟地面变成了一片泽国。
然后罗汝敬就想到武威和平寨这个地方避雨,这里有二十多户地地道道的西北农户。
不过在路上罗汝敬遇到了几个结伴浇山水的农户,因为罗汝敬隔三差五就跑一趟,农户对罗汝敬很熟,就指着西北边二十五里外的金沙寨道:
‘将军不必退回和平寨避雨,往这个方向走十五里地左右,这暴雨就没了,到时候自可继续巡视。’
罗汝敬当然不相信,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十五里他催马不到十分钟便能抵达,怎么可能这边降雨另一边没雨。
农户再三保证,罗汝敬带着不相信的态度催马向西北狂奔十五里,就惊呆了。
一条泾渭分明的降雨线,他骑着战马,战马头一侧没有下雨,战马屁股被拳头大的雨滴砸的啪啪响。
初来乍到的罗汝敬感觉自己遇到了神仙,冒着暴雨折返回去,准备请神仙,结果到了和平寨遇到了一村子的老神仙。
后来风停雨歇之后,罗汝敬才知道,大西北好像到处都是老神仙。
为此。
罗汝敬将这件事上报给还历任陕西都指挥使的冯胜,冯胜组织了一次各卫、所将官到老神仙哪儿学习仙术的神奇经历。
“哈哈哈……”
小小的县衙里面传来一阵哄堂大笑的声音,宁正粗糙的拍桌子狂笑道:“结果殿下猜怎么着,到现在老罗还没有学会这神奇的仙术,去年七月老罗北上山丹,同样遇到暴雨,以为自己学会了仙术,判断西北二十里就能离开暴雨范围。”
“结果,一口气跑到了张掖,还见不到暴雨的尾巴,不信邪的混球准备亲自看看仙术怎么就不灵,往嘉峪关方向走。”
“结果超过了返营时间一天,以为老罗遭遇不测,靖虏卫通知兰州五卫并派人去找这货,我们都做好出动的准备了,结果传来消息,这货在大雨中迷路了,等到雨停之后这才跟寻找的队伍碰到。”
“那到底有没有观天象的仙术?”沐英在旁边忍不住的问道。
“沐将军,哪里有什么仙术,那只是在西北待了几十年,靠天吃饭的老农总结出来的经验,观云知雨落罢了。”柳江笑呵呵的说道。
兰县县令的权柄并不比指挥使的小,只是品级不及指挥使。
所以。
朱棖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有吹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可没有这种本事。
今天这算是一场兰县高级将官见面会。
主要是打个照面,熟悉熟悉,作为常驻兰州的亲王,今后这种走动是极其频繁的。
朱棖熟悉了兰州六卫所的军事布局情况。
之所以叫兰州六卫所,而不是陕西布政司所辖卫所,是因为兰州便是老朱在塞北设立的九边重镇之一。
也就是后来明代大名鼎鼎的九边十一镇以及明长城。
一条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广袤万里,烽堠相望,卫所互连的北方防线。
而同样对于宁正,孙德众人来说,这就是了解朱棖并探底的见面。
因为朱棖有统御兰州六卫所,近四万兵马的权力。
真要是蛮横不讲理起来,他们违抗朱棖的命令,就是违抗圣命,掉脑袋的事情。
这根朱棖九岁不九岁没有关系,只是亲王该享受的权力。
没有圣旨下来说他们该听从蓝城王的命令,但蓝城王命令执拗的给他们下达命令,他们是听还是不听,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将河西的命运交给一个从未离开皇宫,没有见过战争,仅仅九岁,又或者马上十岁的皇子,他们心惊胆颤。
不过这次试探的结果他们很满意。
吴研主动将巩昌卫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给朱棖听。
朱棖并没有提出什么宝贵的意见。
这说明朱棖暂时还没有指挥兰州六卫所在河西有一番大作为的想法,这他们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