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问到大白有没有跟自己这懊悔赔罪时,杨华梅笑不出来了,有些落寞的坐了下来,脸上一片凄凉。
“当着两位亲嫂子的面,我也不说那些逞强的话,实不相瞒,虽说我不会当真跟大白计较到底,可我这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对孩子的行为有梗。”
杨华梅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打小这孩子就比小黑心眼多,小黑不听话,拍几下就给唬住了。”
“可大白这孩子心智成熟的早,你打他,骂他,跟他讲道理,一概不听不理,闭着眼睛一顿哭,我们把他晾着,别人家的孩子哭累了自然就好了,可他似乎永远都不可能累似的,反倒还拿自个的脑袋去撞墙,不让他撞墙就撞别处,逮哪撞哪,不管不顾,我婆婆那时候被吓到好几回,后来我们都怕了他了,啥都由着他。”
“他小时候发脾气,对我拳打脚踢的事儿多了去了,可那会子他是娃娃,不跟娃娃计较,如今都十二岁了,念了四五年的书,说起来也是做学问的人,这样对我,连句软话都拉不下脸来说。”
“反倒是我耐着性子跑前跑后的伺候他,心疼他的腿,他还跟我这赌气,说实话,两位嫂子,我真的觉着寒心,养儿子没用…”
杨华梅说着,捞起衣裳角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养儿子没用?
鲍素云和孙氏对视了一眼。
不好意思,她们两个都有儿子,可是家里的儿子都是听话又懂事,晓得体贴爹娘。
“梅儿,三嫂有些话说出来你别不爱听。”孙氏出声道。
“你先前说的那些,跟养儿子没关系,甭管儿子闺女,打小没教导好都不成,别的就不说了,你就看你四叔家荷儿,那是闺女吧?结果咋样?”
孙氏这话,把杨华梅问了个哑口无言。
看到杨华梅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孙氏的语气也软了几分,接着道:“我们都晓得你当初怀双子的不容易,也晓得双子生下来,对子嗣单薄的老王家来说,那就好比是天上掉下了星星月亮,宝贝得不得了。”
“可梅儿,哪家的孩子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咱父母爱子女,得为他们谋长远啊,而不是在他们小时候想要啥,咱就无限的去满足他们的。”
“这种东西,别说是小孩子了,便是咱大人,那可都跟一只口袋似的,越撑越大,想要装下的东西就越多。胃口养太大了,对孩子反而不好。素云你说是不是?”
鲍素云赶紧点头:“我觉得有理。”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要的东西也少,一把糖果子,两把小弹弓就能满足他们。可稍微长大一些,要的东西便也多了,学会了攀比,看到别人一套文房四宝是名品,而自己的只是普通货色,指不定心里就不平衡。”
“看到别人穿绫罗绸缎,而自己穿的是粗布衣裳,也觉得抬不起头。”
“咱做爹娘的,这个时候再咬咬牙,指不定也能让他满足心愿,可是这攀比的心一直在,而他自个又不付出努力,等到将来娶亲的时候,要气派的大宅子,要金银珠宝,要娶最漂亮的姑娘,要置办马车,田产铺子来充场面,咱做爹妈的有那个条件么?”
“满足不了,得,亲事黄了,成日里在家里闹腾,摔摔打打抱怨爹娘,懊恼自个为啥要生在这样的一个家里,到那时候,咱做爹娘的咋整?”
“心碎成一片一片的,还得陪着他难过,想不开的还的懊恼自个没用而自杀!这种事儿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在庆安郡的时候,酒楼后面有条巷子里一户人家就发生过的事儿呢!”
“所以我时常跟我家大宝说,将来你有多大的本事就吃多大口的饭,爹娘能把你拉扯大就尽到了义务,成亲的时候你没攒下钱,爹娘还可以再帮你一把,等到媳妇进了门,你就要自己撑起门户,踏踏实实做事,将来给我和你爹养老送终!”
杨华梅都听傻了。
鲍素云说完好一阵,杨华梅还是直勾勾的望着她。
“五嫂,我觉得自己白活了一遭。”老半天后她才回过神来,苦笑着道。
鲍素云叹口气,“梅儿,你千万别说这种丧气话,今个我和三嫂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故意要挑剔你和大白,我们是想帮你。”
“大白和小黑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前的事儿咱就揭过去了,往后的路,你们可得好好的帮他们谋划,该严格管教的时候,半点都容不得马虎,不然,等到再过几年到了说亲的时候再去管教,就真的来不及了!”
孙氏点头:“我跟素云一样的想法,要管就要趁着现在管,现在使把力还能把孩子给掰正过来。”
杨华梅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心里却下定了决心。
是的,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管教孩子们了,不然将来就是养两个祸害,尤其是大白!
“大白的脚伤,去镇上医馆了么?大夫咋说的?”孙氏又询问起来。
杨华梅满脸绝望:“去看过了,大夫说这孩子的脚没法恢复从正常样子,即便能下地了将来也有点瘸,念书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
“我和栓子商量过了,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踏踏实实做事,不孬不懒,将来总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孙氏和鲍素云对此也只能叹气。
念书要五官端正,身体没有明显的残缺,大白念书这条路是真的断掉了。
“我家大宝倒是不瘸,可也不是念书那块料,念了好几年,还送去庆安郡念了都不行,上回跟你们家大白小黑一块儿去长淮州考试,也没考上秀才,他爹说了,元宵之后就带去庆安郡的酒楼,往后跟着他学做生意得了。”
孙氏也笑了,“我家小安也不是念书的料,当初不念书,跟他姐夫跑去西南战场,把我担心死了,好在如今总算凭着战功在庆安郡找了一份差事,我心里也踏实了,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都能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