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苏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由灵气凝结而成结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木系灵力，犹如雾气一般形成坚不可摧的障壁。

在灵气凝聚的中央区域，屹立着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高大的树冠直插云霄。

相苏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是缥缈峰山顶的神树？

难道……她在神树的法界之内？！

似是不敢相信，相苏猛地坐起身来，可下一秒身上传来的无力虚弱感又让她瘫回原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

相苏不禁抱紧头，用力地回想。

然而，在迷迷糊糊的意识中，她只记得自己的两只手腕被殷冥割破，皮开肉绽，流了好多血，一滴不漏地被那枚晶体吸收殆尽。

渐渐的，她感到全身无力，眼皮沉重……

在昏迷之前，她好像看见了旋转的漫天星斗如镜面般乍然破碎——有道身影冲了进来。

当时的她艰难地仰起头去看，视线里却是血红一片，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仿若深不见底的瞳眸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尽管释放的是血红色光芒，可眼眸深处的那抹浓浓的情绪，仿佛能灼烧人的灵魂一般……

“你醒了。”

这时，有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相苏愣了愣，连忙抛开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回头看去，便见界主灵尊奄奄一息地靠在神树下。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青衣早已被鲜血染透，周身却萦绕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木系灵气。

相苏面色变了变，“你受伤了？！”

“无碍。”界主灵尊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冲她摇了摇头。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相苏刚要起身，却见对方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没想到殷冥会以这样的方式取走你的血液……”

闻言，相苏不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上面的伤口不知何时被敷了药，上面还残留着些草药的淡淡苦味，“殷冥人呢？”

“他唤醒了神格碎片之内的力量，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说什么……那晶体竟然是神格碎片！？”相苏猛地瞪大了双眼，那枚菱形晶体竟然是传说中的神格碎片！！

传说中，神格是神灵力量的核心，神灵的绝大部分神力都依赖神格运行。

所以，神格对神灵的作用极其重大，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再生性，失去神格便意味着失去神位，或是陨落。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血液能唤醒神格碎片……”

“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本就是源自某个神灵。”

界主灵尊的话，像一个惊天巨雷，在相苏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怎么可能……”

她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东西！？

“那我到底是谁……”

相苏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掌，仿佛想透过肌肤看透里面究竟存在着什么，“为什么我身体里会存在着神的血脉？”

她知道自己拥有着超脱凡人的体质、力量、感知以及幸运……但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系统的存在吗？

“殷冥带着神格碎片逃了。”界主灵尊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有了神格碎片，变拥有了几乎无敌的力量，可以制造神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之下，他就是神，无人能战胜他。”

说话间，他忽然仰起头，看向头顶的神树，“你还记得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相苏闻言，不觉一愣，也仰头看向头顶的神树。

原本繁茂的树叶已经枯萎消散，像被吸光了所有的生机活力一般，渐渐衰败。

“这棵神树的名字叫通天柏。”界主灵尊看着神树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原身是从通天之木取下的一小截枝桠，万年之前被种植在了这里。”

通天之木！！

相苏心头猛地一震。

她知道通天之木。

通天之木又名“建木”，是神明同往人间的必经之路。

传说中，伏羲就是通过建木降临人间的。

“在这个经历无数轮回的世界里，人们飞升上界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这棵通天柏。”

界主灵尊的话音在耳畔再度响起，“但你应该也知道，通天柏只允许神明通过，。”

所以，殷冥拥有了神格碎片，才能利用通天柏飞升上界。

“原本除了你，是没有人能入这法界之内的……”

说到这儿，界主灵尊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抱歉，我应该早点认出你来的……可是，我又不能凭借着你的模样判定你究竟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相苏一顿，“难道以前有人顶着我这张脸来过这里？”

“你忘了，这是一个轮回的世界，所有的人或物都在经历着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包括你本人也是。”

“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呢？”相苏捂住头，问道。

“因为你的神魂本就是残缺不全的。”界主灵尊看着她的脸，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卿云吗？”

卿云？！

相苏用力点头：“我知道她！”

“你应该知道，每个世界都有着晶壁隔断，而且每个世界存在的力量法则不同，皆有天道掌控着，但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神灵都无法完全将本体的力量投到另一个世界，否则这个世界将无法承载神灵的力量而瞬间崩塌消亡，所以把神格打碎分散到不同的世界是最好的方式。”

“此外，除了神之躯，没有任何肉身或者容器能容纳你强大的神魂，卿云只能带着你的本体来到苍禹界。然而苍禹界凭空多出一人，天道恐怕会察觉。为了隐瞒天道，在此之前你的神魂都是被分散到各个世界的，到了这一世才被集齐。”

听到最后，相苏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

她所谓的前世，不过是分散到其他世界的神魂碎片所经历的一切。

“那卿云究竟是谁？”相苏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惑。

“以后你便知道了。”界主灵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道：“她给你留下的神格碎片原本就是你的东西，里面储存着你的记忆呵力量，你必须尽快飞升上界，找到殷冥将其夺回来。”

相苏听到这，沉默了。

她又看了眼神树，问道：“我离开苍禹界，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影响吗？”

她知道，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因缘会合的结果，她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倘若就这样离开了，会不会导致这个世界崩塌……

界主灵尊仿佛看出了她的忧虑，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何种原因来到这苍禹界，但你的离开并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言罢，他伸手往神树中央一指，“十世镜里还藏着你的另一片神格碎片，进入拿到它，你便能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一听到“十世镜”这几个字，相苏就忍不住头疼，她现在终于明白君则为什么死也不让她进入法界拿到十世镜了，原来是怕她拿回属于自己的神格碎片……

唉，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跟以前的自己有多大的仇？

相苏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十世镜也是你们神界之物……”界主灵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当年卿云带着十世镜下来的时候，法界刚好打开了一刹那，也就是那个时候，殷冥闯进了法界之内，试图抢走十世镜。最后虽没让他得逞，但十世镜终究是受到了损坏，破了一个角，流落在外，也不知被谁捡了去……”

“哦，你说那个啊。”相苏摸出诛仙剑，“那片碎片被这玩意儿劈坏了。”

“……”界主灵尊万年不变的表情愣住了。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也罢，虽是破了个角，但十世镜的作用应该不受影响。你进入十世镜，除了拿回神格碎片，应该也能看到一些往事……”

“嗯，多谢了。”

最后，相苏朝着界主灵尊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这个人解答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让她明白了一切。这份谢意，是用语言无法偿还的。

她走上前，在界主灵尊面前蹲下，“不过，在进入十世镜之前，我要先治好你的伤才行。”

说着，她伸手便要去为面前的男人探脉。

然而，界主灵尊却慌忙地避开了手，“我没事，你赶快离开吧。”

“尽快拿到神格碎片，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催促般的话语让相苏隐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我离开，真的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

“不会。”界主灵尊非常果决的答出二字。

可对上少女那双幽深的眼眸，他想要隐瞒的话突然又说不下去了，只能道：“我的根部已经腐烂，通天柏的飞升通道坚持不了多久，你倘若再不离开，就永远也无法离开了。”

说着，他垂眸看向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声音带着淡淡的悲哀，“而且，这个世界轮回的次数太多了，一点点耗尽着这片土地的生机……用不了多久，苍禹界便无法提供轮回的力量，会迎来真正的毁灭。”

听到这儿，相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就没有办法结束这个世界的轮回吗？”

“有。”界主灵尊突然转头，朝法界之外看去，“在他身上。”

相苏一愣，也转头看去。

在法界之外，隐隐有个黑色的身影。

君则……

也是，一切轮回皆因他而起，打破轮回之法理应在他身上。

相苏心下微定，起身便往法界之外走去。

当法界穿过身体时，相苏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熟悉和亲切。

原来这法界便是那枚隐藏在十世镜之内的神格碎片所凝聚而成的，怪不得界主灵尊说只能凭借这道法界来判定自己是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出了法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浑身萦绕着魔气的背影。

他便孤身站在缥缈峰顶的悬崖边，微微仰着头，沉静的眸子远望前方，漫天星辰倒映在他的瞳眸中，将无波的眼眸衬得熠熠生辉。

他仿佛看着星辰陷入沉思，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为所动。

相苏在他身侧站定，也跟着仰头看漫天的星辰。

这一刻，世间万物都仿佛安静下来，只余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以及璀璨的星辰。

她不禁发出感叹：“好美……”

说话间，她不觉侧目朝身侧的人看去。

回眸一瞬，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明月在头顶叫嚣，夜风拂过发梢，君则顶着满脸的魔纹，便像是站在漫天星辰里看着自己，眼眸里的泪光仿若星辰落入凡间，化作点点流萤，伴随着微风散去……

相苏呆怔在原地。

这一刻，她心头有股极为浓烈又悲哀的情绪涌出，像是积压已久的喷泉，要不顾一切地喷洒而出。

她伸出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

君则却偏开脸，避开了她的手，“你还留下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亦是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哀伤。

相苏平静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须臾，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掌心，逼自己清醒过来，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君则却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道：“万物生灭，轮回不止，有生就有灭——苍禹界毁灭是既定的事实。”

换做以前，相苏可能还会相信这样的话，觉得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中的故事。

但现在，她知道了书中所上演的故事都是真实的，是君则一遍遍亲身经历过的，轮回过无数次，她还会相信这种既定的事实的鬼话吗？

“难道你就不想打破这个世界的轮回吗？”她咬紧唇瓣，一字一句地道，“你一直在这个世界轮回，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忍受着自己的神魂在轮回过程中渐渐消磨殆尽，难道你不想结束这种痛苦吗！”

“那我说，只有我死了，才能结束这个世界的轮回，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