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军现在已经确信这个中年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打铁高手,更不会怀疑他能够将这几件东西打造出来。
“厉害,厉害呀。”
中年人嘴里发出了赞叹,他冲着周善军伸出了大拇指,说道:“画这个图的是个天才,这两样东西无一不是大杀器。如果我没猜错,你和画图的这位都是军人,对吗?”
周善军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说道:“郑师傅,这些东西您打造出来后,还得替我们保着密,否则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这句话一出,中年人明显的又不高兴了,就这几张图纸全甩在桌子上,忿忿不平地说道:“我不做就不会有杀身之祸了吧。”
周善军一下傻了眼,他太年轻,和人打交道的经验还没有王艳茹多,得罪了这个郑师傅后,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当他看向王艳茹,想让她补救时,耳中却听到了这人惊呼了一声:“孙长官!”
原来是他把图纸甩到桌子上时,最后一张图飞了出来。
郑师傅起先还没注意到上面的图案,可是当从地上捡起这张图纸时,他的眼泪都快掉出来,失声惊呼出来:“你们是孙长官的人吗?”
“你说的哪个孙长官?”周善军反问道。
“不对。”郑师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双手紧紧地抓着那张图纸,眼泪在眼眶中打滚。“他已经殉国了,在江西,在长江边上殉国了。”
周善军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口中的孙长官就是老大,他和老大肯定有着什么关系,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失态,当着外人的面哽咽流泪。
“郑师傅,他没死,只是厌倦了国军中的尔虞我诈,厌倦了官场中的勾心斗角才会诈死,其实他诈死目的也很简单,这里我也就不说了。”
周善军能确认这个郑师傅不是坏人,也急于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直接把孙玉民诈死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的是真的?”
郑师傅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得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他很是惊喜,说道:“让二位见笑了。”
“您是真性情,晚辈哪敢取笑。”周善军知道他和老大之间有瓜葛之后,对他的语气好了很多。
“二德,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去买些酒菜来,我要款待贵客。”
郑师傅这是在打发店小二走,周善军和王艳茹哪能不明白,其实他们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做的这件事。
“小二哥,今天幸亏你带我们来,才有幸碰到郑师傅,这点小意思请你收下。”
王艳茹本来打算给他两个大洋,可现在人家无意中帮了个这么大的忙,自然得多感谢一点,直接从钱袋抓了六七枚银圆递了过去,连数都没数。
“两位请喝茶。”
打发走了店小二以后,郑师傅仍未从激动中平复,招呼周善军和王艳茹喝茶,接着问道:“孙长官现在还好吗?他人在哪里?”
“他很好,现在正在自己拉队伍。时机成熟时,您所期望的孙长官又会重现在打鬼子的战场。”
周善军没打算有所隐瞒,虽然社会经验少,但是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真假,如果说这个郑师傅是坏人,他真的会愿意把自己眼珠子给抠下来。
“既然现在要自己拉队伍,当初为什么要从国军中离开,要知道别人爬到少将师长的位置上有多难。”
“郑师傅,您应该对我们老大有所了解,要是真的在乎自己的职位,他会把手上的所有兵力都会投入到对付坂桓师团上来吗?'兰封一战,整个二十师拼成啥样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当时身后的孙桐萱和商震不是想着自保,也和他一样,率部孤注一掷,坂桓师团想从豫鲁脱身,做梦去吧。”
周善军其实并不太懂大的战略,只是时常听到刘文智叹息那场本应该大获全胜的仗,最后只得了个惨胜。
后来孙玉民身负重伤被拉到武汉救治以后,花园口大堤又被掘开,这件事就成了孙玉民离开的直接原因。
说出的那段话,没有把周善军想讲的意思表达出来,原本他是想说,如果老大想升官发财的话,就不会把自己的老本全投到那场血战里去,结果弄个两败俱伤,坂桓师团虽然死伤惨重,可二十师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几个团都打光了。
他不懂,郑师傅就更不懂了。但是大事大非谁人会不清楚。孙玉民没有放开自己的防线,任凭鬼子主力逃跑,把身家全部投到那场血战中,而且自己还身负重伤,为将者做到了这一点,老百姓还能有什么话说。
“唉!”郑师傅叹了口气,说道:“当初在南京时,我就看出孙长官是个好人,是国军中难得的好长官,如果国民政府的高官们,军队中的将军们,都能够做到像孙长官这样,倭寇早就被驱逐出去了,何致于弄得鲁豫皖三省成泽国,何致于将整个东北和华北都置于鬼子的铁蹄之下。”他说完这些话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在替孙玉民惋惜,可是又何尝不是在替这个国家和民族惋惜呢。
“不说这些了。”发觉到屋子里的气氛被自己这番话说得很压抑,郑师傅主动岔开了话题:“这几样东西都是孙长官要做的吗?”
“没错,全是出自他的手。”
“弓弩和刺刀还有铁三爪,每个都做多少?如果数量多的话,我这的铁可能不够。”
“不多,每样都先做十样,您这的铁绝对够。”
周善军之所以有此笃定,是因为这三样东西其实都不太费铁,他先前就看到了打铁的棚子里面有着一小堆的铁料,做自己要的这些东西绰绰有余。
“身份铁牌呢?这次要多少个?孙长官现在有没有一个团的兵力了?”
“铁牌也只要十个,部队还在筹建,打算是先拉起一个团。”周善军说道。
说话的同时,他打开了自己背在身上的搭裢,从中拿出两根金条,说道:“这是预付的定金,图纸也留在这,您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工。”
“钱你们就不用给了,帮孙长官点小忙,哪里能收钱啊。”郑师傅推辞着不肯收。
“东西至少得需要十几日,我需要做模,然后一次成型的概率很小,得花费点时间来磨合。”他接着又说道:“后三样都好办,只弓弩会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周善
军急忙问道。
“我先前仔细看了一下弓弩的图纸,虽然很精致轻巧,但是有个很大的纰漏。”
郑师傅重又拿起了弩的图纸,指着弩弓上的弩弦说道:“这张弩太小,如果按照传统工艺,用麻绳来做弩弦的话,可能射出去的弩箭力道不够。”
“那怎么办?有什么好的替代吗?”
周善军一下子'就着急了,他估计孙玉民在设计这个弩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到行家手里,问题就马上出来了。
“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主要是这张弓弩设计得太小巧了,一时找不到适合用在它上面的弩弦。”
周善军虽然从没有用过弩,但却是玩过弓箭的,非常清楚一根好弦对一张弓,一张弩的作用,现在碰到这个大难题,他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孙长官打算用铁来做弩的原因是什么呢?”郑师傅捧着图纸重新看了起来,一个一个细节地观看着,忽然间他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哦声,紧跟着说道:“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什么?”
周善军如同是碰到救星一样,忙追问。
“孙长官把这张图交给你时,是怎么说的?”
周善军和王艳茹对视了一下,回答道:“他就说让我去找铁匠铺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
“这就对了,他说让你让你找铁匠铺做弩,但并没有指定这些弩通体用铁来做,是我们俩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样,其实孙长官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郑师傅如同是找到了关键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二人说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把弩制成,关键部位和易磨损的部位用铁皮包裹起来。其实弩这个东西存在于世上已经有千年历史,冶金技术也早已成熟,铁弓确实存在过,但实际上做弓弩是木材比较适宜,也不是所有的木材都适合做弩,通常只有两种木材可用。
最好的是十里香,用它作成的弩一般能用三四十年。
其次是黄阳木。黄阳树生在山的阳坡,故取“阳“字。这种木材并不多见,到深山中才能找得到。
十里香就更少了,要在冬季取材,选取长直段作为“扁担“坯料,放在家里阴干数月。达到半干时,把两根坯料对放,用绳子将其两端紧扎在一起,向两者之间中间缝隙打入木契,使两个头弯曲。弯曲程度凭经验把握,然后,保持这个状态,使之继续阴干。大约一,二年后,“扁担“坯料完全阴干,而后才能进行细加工。
作弩身的木料一定要金钢木,这种木材俗名米锥木,也是要冬季取材,然后等到其完全阴干时才能使用。弩弦通常是用麻绳来做,青麻、黄麻都可以,但是黄麻的性能不及青麻,容易断,不耐久。”
郑师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管周善军和王艳茹有没有听懂,接着又说道:“按照传统方法来做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加快速度,十里香和米锥木都能找到,但是弩弦不管是用青麻或黄麻都不行。”
“郑师傅,您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解决这个难题呀。”
王艳茹有些不耐烦了,她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陪着周善军前来也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相陪而已,本身听二人叽叽咕咕半天,就已经很难得了,耐着性子这么久的结果,还是重新绕回到弩弦的问题上,叫她如何不生气。
“姑娘,你别着急,听我说完,虽然我这没有合适的材料,但是有个地方有。”
郑师傅早就看出来面前的男女是对小夫妻,自己和人家老公聊了多久,就冷落了人家多久,心中不免会有一丁点愧疚。
“哪儿有?”
王艳茹急切地问道。
“霍山有,六安也有。”
郑师傅说出来的这两个地名让王艳茹有些绝望,她们昨儿个才从那边来,早知道那边有可以用做弩弦的材料,带过来不就完事了吗。
“您说详细一点好吗?只要是能用得上,我竭尽所能地把这样东西给取回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霍山和六安的鬼子那都有一种用三根细钢丝和铁芯编成的钢缆,用来做弩弦是最好不过的。”
郑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先前讲制弩材料那般流畅,显然是不想他们因为这句话去冒险。
“这样啊。”听到郑师傅的这句话后,王艳茹有些担心地看向了周善军。
果然,这个急性子似乎一下子都等不了,霍地站起身,说道:“郑师傅,我妻子麻烦照顾两天,我去趟六安就来。”
他担心霍山的鬼子会没有他说的这种细钢缆,打算直接去六安蹓蹓。
“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王艳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担心制止不住他,紧跟着又说道:“你若敢扔下我一个人去六安,我就敢自己跑去,信不信随你。”
一句话就打消了周善军的这个念头,他刚想劝劝这个笨女人,可耳中又听到了她的话。
“郑师傅,一定得用你说的这种钢缆吗?”
王艳茹显然不太相信,世界这么大,未必只有鬼子才有这种材料,又不是什么造不出来的东西,中国没有不代表其他洋人就没有。
“国军部队肯定是没有,不过可以去军需仓库这块找找,好像从外国买回来的部分装备会用这种钢缆来固定。”郑师傅也不想他们去冒险,思考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实在不行,我把青麻用桐油泡两天,虽效果达不到那么好,但胜过冒险。”
“对、对、对!”王艳茹连忙附和,只要是不让周善军去冒险,其它的什么都好办。
可是周善军不同,他心里惦记的还是细钢缆,虽然不敢背着王艳茹去冒险,但是他打算去二十一集团军军需后勤处碰碰运气。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尽管郑师傅一在挽留,周善军和王艳茹还是不肯留下来吃饭。两个年轻男女哪里受得了酒桌上的那些拘束,逃跑似的出了这个小院的门。
“你俩还没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了,还有你们怎么又把钱留下了。”身后郑师傅的喊声远远传来。
“我叫小周,她叫小茹,郑叔您忙着去把,别管我们了。”
周善军喊着这句话时,拉着王艳茹就往前跑,差点在巷子口把提着满手吃食的店小二撞倒。